在我的家乡,祠堂是一个家族的象征,是族人的骄傲。祠堂的气势大小,决定了家族在镇里地位的高低。因此,每每有人路过我家族的祠堂余氏宗祠时,总会感慨:"哦!余是大家族啊!”
小时候我常去祠堂玩,暗红的木门,恢宏的大殿,密密麻麻的牌位,殿里供奉的神像金光闪闪低眉顺眼,似是纵容我在院里的胡作非为。漫长的午后,我便在院子里玩着光影游戏,旁边的老猫悠闲地踱步,庭院里的老人轻摇扇子抚慰时光。每每想起,总觉温暖。
但是,我爷爷的葬礼是在祠堂举行的。那天,我们从家里三步一磕头走到祠堂,整条长街尽是麻衣,哭声不绝于耳。走到祠堂后,我们拿着纸钱跪下,听祠堂老人讲爷爷平生功绩。站起后,又需拿香围着香炉绕圈,每绕一圈扔一块钱。我偷偷抬眼望殿里神像,他们依旧低眉顺眼,仿佛已看完生死轮回不忍再看。接着,我们跪下起来再跪下又起来,连了四拜。
我心里虽悲戚,却也禁不住长跪的苦楚。于是悄悄对神明说:“若是能只怀念亲人,不必再这样大费周章便好了。”许完愿晕乎乎地睁开眼时,所有人都已站起,只有我还跪着。许是坏了规矩,或被老人洞察了心思,昔日慈祥的老人突然严肃地看着我。那种眼神我至今难忘,似是要将我吞噬掉而我无处可逃。我连忙站起身,却发现双腿早已麻木,全身发抖,仿佛置身冰窖。
回去之后,我做了个梦。梦见我被许多封建礼教的铁索捆住,无法动弹。从此以后,我再没去过祠堂。
上初中后,由于住在学校,奶奶硬要拉我去祠堂,说是要给我求个平安符保平安。当我再次走进祠堂,虽没有那么恐惧,却也留下了阴影。认认真真地磕完头上完香,奶奶拿了个平安符挂在我脖子上,又用柳树枝和红符给我净身,嘴里念念有词。暮秋梦远,光影花般洒满墙,日子悄悄地按沉吟的节奏打动简单曲,像钟摇摆。
我转头望向神像,他依旧笑着,低着头,一脸安然。我想他大概是笑,人生不过短短百年,可人却能衍生出那么多繁文缛节,那么多痴嗔愁怨挂念。总算,我明白了祠堂的意义。
人总是有要坚守下去的东西的。譬如人间亲情,对自然和生命的敬畏和热爱。而祠堂正是这些美好情感的依托。祠堂,不仅是一种仪式,使得世间悲欢离合有了记载,更是一种传承,让一代又一代的人牢记精神的根,生生不息。
即使是繁文缛节,也表达了对美好的向往;即使是暗黑的夜。也有银月繁星点缀其间。而我,则愿作潮汕文化下的马前卒,为它祛除些许黑暗,让潮汕文化在中华大地上绽放出更动人的光彩,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