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土色的地,土色的砖房土色的乡村还有土色的人。
墙壁翻新了,白花花的,甚是晃眼。水泥路铺起来了,平坦宽适。乡村旁建起了居民房,高高矗立着,目中无人地挡住了乡间小道的蜿蜒。唯有那土色的人,仍坐在四面围墙的庭院里,守望。
跳过门槛,高高地叫声“回来了”。她沧桑的脸上便绽出了一朵花儿,皱褶着开放,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美。外婆的双手吊在我的肩上,有些费力的搂着我,嗔道:“乖乖你又长高了。”脸上满是喜悦,可笑眯眯的老眸中,分明藏有一丝惆怅。
她笑着,进了厨房。家里仍是在用麦秆生火,一小把一小把的麦秆,被外婆掰断了扔进旺炉里去,浓烟燎燎。外婆咳嗽了几声,几颗浑浊的泪珠顺着双颊落下,也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
我走近外婆:“我来吧。”她却连连摇头,站起身来将我往厨房外推。我低着头,却看见外婆的双手——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哇!指甲盖灰黄,手心布满老茧,手背上也密铺着老年斑,皱纹则像扎了根似的四处蔓延。我拉了外婆的手来看,她却猛然一缩:“我手脏呢,别弄脏了你衣裳。”我抬起袖子看看衣服,黑色的。再看看裤子,黑色的,甚至鞋,也是黑的。怎么会被弄脏?像被钝器狠狠戳了一下,心疼得厉害。我倚在墙上,望着头顶上四四方方的天。乡村变得拘谨了,连我那带给我金色童年的老外婆,也变得与我生疏了么?
吃完饭,一轮蛋黄般浓稠的月升起。外婆兴冲冲地拉着我去看热闹的集市。她骑着三轮载着我行在高楼林立的马路上,竟有些格格不入。再不像从前那般轻松地骑着载有我的小车了。每蹬一下,她几乎都要把全身的力气使在那一个踏板上,用自身的体重压在那一个踏板上,于是每蹬一次,她便要站起来单脚立在踏板上。我望着前面那个佝偻的身影,外婆老了。
或是感到我长大了,不便与我亲密接触。外婆现在极少搂着我聊天聊很长时间了。可血浓于水的亲情又怎会随时光的流淌而逐渐淡化,我又怎么会遗忘带给我的多彩生活和金色的童年的,我亲爱的老外婆?
生命的精彩由外婆展开新出发,我的生命,也因有老外婆而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