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桨轻轻划过飘满落叶层层涟漪的水面,船上承载的是满满的秋季。轻舟掠过青水,河的对岸枝桠细细密密,仿佛是密致的黑网,将里面缠绕住,与我隔成了两个世界,隐隐绰绰,只见得一个身影,低低浅唱,一转身,便是一季孤秋。
朔方的秋总是不同于南方的。处于南之秋,如流水般细腻悠长,有着江南水乡一般的优雅细致,连小小的一片落叶都好似经过了精雕细琢,正如邻家小妹雨中来。而朔方之秋,粗犷,豪迈,如同是一个萧瑟失意的落魄诗人,在这一方旷野大地上纵声高歌。
我放下木浆,上了岸。
我听着风在呼啸,仿佛在吟诵着挽歌。我看到树上的乌鸦在嘶叫,黑压压的一片,都在齐头望天,仿佛时光荏苒,它们却是始终不变,一年又一年的,声嘶力竭。
这里无疑是一个世外桃源,从未有人踏足的地方。只是,这个世外桃源,有点黑沉。
我轻声问:“你在哪?”
那道始终追随我的目光说:“在你身后。”
我讶异,回头望,目光所及之处只是一片萧瑟的物,别无其他,“这是哪?”
声音说:“秋的另外一边。”
秋的另外一边?
秋在人们的印象中总是透着琥珀色的金黄,带着深色,缓缓而至。也许,是一片黄澄澄的麦田,也许,是两边翩翩的落叶,抑或,是稻草人眺望的天空。
从没有这样一个秋,是黑色的,是浓郁的堕落。
我踏足,迈上这秋的一岛。脚边漆黑色的泥沙仿佛受了感应一般,如泥鳅缓缓滑过我的脚边,然后,向我的脚后跟漫延而去,直到坠入清澈的水中。
我看到,泥沙漫入水中,仿佛是一束黑光,在澄澈的水中细流而下,反射着栗色的光芒。
光会反射光吗?我不知道,但我看到的的确是这样的。
我在秋的近处而来,一路跋山涉水,最终来到秋的远处,原以为,觅得是一番美丽世界,却不料,竟是一片黑鸦鸦的寂寞。
朔方的秋如此默然。
想罢,我重操船桨,打算驶回那细水长流的南之秋。
“失望吗?”
“是的,失望。”
那声音笑了,“这里的秋虽然不如南方的富有生机,可是你看——”
我似有感应的四处环望。
“那编织的藤蔓,想要努力的漫延整个大地,就为了寻找一丝光亮。那树枝上的乌鸦,一年四季不变的叫着,从未停歇,它们想把天叫出一丝明亮。那细淌的流沙,跌入水中,是为了等待那一丝光明,能把它的身躯尽情展现。”
后来,声音又补充了一句,“它们,都是为了光。”
我愕然。这里万物的苦苦追寻,就只是为了一点光,因为那一点点的光,对它们来说,已是奢侈。
我们能够慷慨享受的东西,对它们而言,已是极大的恩惠。它们虽然生活在黑暗的极度之秋,却是一刻也不敢松懈,极力追盼光明,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希望着有一个充满光明的秋天。
这里的一切,都倔强得可怕。
我抬头望望天,阴沉沉的,像是翻滚的漩涡,狰狞的笑着。但是这里的万物,却用它们始终坚持万年不变的反抗回击。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秋的另一边啊。
在黑暗中挣扎,却向往着光明。在压抑中生长,却努力着解脱。
风吹过耳畔,仿佛还在吟诵着不知名的歌谣。
我闭上双眼,是的,是的,它们说话了。
它们说:
我在秋的那处等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