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不明白的人是我的外婆。
在我的印象中，她包的馄饨一向都很好吃。荠菜成熟的时候是乍暖还寒的春。冬天带给他的疮伤，在春天更为难熬。她素来是不在乎的，就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走进田地里。荠菜不好辨认，可是在她的眼中仿佛那些植物都会自己报出名字来，“嘿，奶奶，我在这儿！”它们在呼喊。
她就是一位普通的农民。以泥为生，以生为伍，她自带陶渊明笔下的烟火气，“晨兴理荒会，待月荷锄归。”农作物压弯了腰，打在菜叶上的霜让她白了头，她却乐此不疲。四月的碗豆一向是我的最爱。那个时候，豌豆尚未成熟，在田埂间，采一个，剥开来，塞进嘴里，甜津津的。外婆只是笑眯眯的，问我好不好吃。我不知道播种的汗水，也不知道她这么问的意味，我只知道很甜。于是，第二年，田垄里，几乎被豌豆覆盖。那一瞬间，也无关乎豌豆本身了。口腔中便是甜的味道了。
为何甜的如此突然？
我给不上答案，或许是她一天天在田边的守望，或许是反复走动于河岸与田间的身影，用或许是她挥下锄头的汗水……总之，那所有的东西汇在了一起，就成了我口中的味道，带着苦涩的甜味。
于她而言，最重要的话恐怕就是“一日之际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她不会说什么劳动最光荣的话。她就那样干着，日复一日地做着重复又不同的事情。她就整个早晨呆在厨房里，油盐酱醋都是她的朋友，锅碗瓢盆是她的装备，她喜欢忙碌，不喜欢清闲。
她不会离开那一块土地的，她的脚在那里生了根，盘根错结，整日不离。诗人有诗人的山水，她有她的天地。她周而复始，因土地而生生不息。
她其实并不显眼，年迈，眼花，腿脚不好。她的过劳让她染上了一身的疾病。可我却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她在高楼中格格不入，她在自然中脚踏如流星。
我一向不懂她，她固执无比，年纪大了却还要在田地里劳动。
我却又懂她，她因为热爱，所以坚持，因为勤劳，所以无畏。她的山水是菜园，我的天地是她的固执同泥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