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世道混浊,说无人相知,于是循着“桃花流水窅然去”,愿居“别有天地非人间”。古往今来,似乎只要有政局动荡、战争打响,便有文人隐入山水,被后世称作是“孤云野鹤”。
归隐的人总是与游于官场的人不同的,仿佛“出世”便一定要弃众人而去,自放山水间才能悟出生命真谛。但事实并非如此,若一个人需要依赖于山水自然才能有一种“宁静”的感觉,他也仅仅是“小隐”罢了。
真正的宁静,从来都源于内心。丰子恺则将这份“静”注入画笔,勾勒成为那“简约、洗练、甚至是简单”的漫画,予读者、观者以纯洁的心灵洗涤之旅。谁说出世者必弃众生于不顾?谁说入世都必利欲熏心?正是因为世中的人亦渴望精神上的净化,亦崇尚一切美好,所以才需要尘世中的出世者为他们涤荡心灵。丰子恺始终相信“美”能够替代中国文脉中所缺失的宗教。美育能够淘冶人的性质,为这偶尔被“利”冲昏了头脑的人们拨云见天日,去见见那温柔的生命情调、艺术敬仰。
他也将自己的一生投入“美育”之中。《护生画集》,五册,共400幅,他画了45年。从坚守对师长的承诺到主动为人民启蒙美,从中国困窘之初到抗日之勇再到动乱之忧,丰子恺遭受得太多太多,也太沉重痛苦,可《护生画集》却依旧是最初的模样,传达的依旧是丰子恺最纯真的心愿——用诗意、空灵的笔墨勾画出人间最真诚、最恬静、最优美的平凡瞬间。在穷困的时候予以人们希望;在斗争的年代愿人不失善心;在黑暗的年岁里竭力撕扯出一片光明…这,便是丰老先生所承诺的:“世寿所许,定当遵许。”遵许那个要爱人民,要为之洗亮发现美的双眸的约定。
护生,就是护心啊。
他们说,丰子恺像一个人。是啊,像一个人——一个在普世动乱之下,仍保持着慈悲心的活生生的人。他曾希望拥有一条大船,将世上一切生灵载去一个永无硝烟的地方;他积淀四十多年,终译成日本文化精粹《源氏物语》,而那时,日军在中国人心里划开的血痕仍未淡去…他用画笔,画出了被污秽掩埋的深藏于美丽的自然与真善人间。
他,是一个人。
丰老先生的爱,超越自我,超越民族,超越时空,正在并且将会永垂至世界尽头。“沸汤长莲花,兵戈在红莲”。愿世人心中莲心永存,无论风雨如何猛烈,依旧能护住内呈纯白无暇的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