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草席上的枯槁老头儿竟曾满腔热血许诺金戈铁马,上阵杀敌?
这究竟是国之沦落还是自己的可笑?陆游苦笑。
“哗”一道惊雷劈开了似稠墨的天际,亮到眩目。借着光,看到了陆游脸上的三分愠怒!这一声雷,吓的在墙角窝缩的老鼠一下子逃窜进洞,同时,劈醒了陆游冥顽不灵的悲伤,刹那间,他眼前,是支离破碎的山河。
“我还没死,我还能做事!”这句话,从陆游积郁已久的胸腔沉重挤出,掷地有声,像憋了许久的沉疴,言语间,竟直喘粗气!几滴雨飘过窗砸中他的眼睑的濡湿,让人分不清是雨,还是爆发的泪?
陆游颤颤巍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兴叹国哀,沉痛国丧!他不自怨自艾,悲天悯人,他心里涌动的,是名为“宋”的情怀!
斑驳的木腿勉强撑起“桌子”,与其说桌子,充其量是摞起来的板,上面的宣纸已泛黄,砚里墨也快见底,陆游内心倏然升腾起一种嘲弄。嘲自己生不逢时,要眼看江山沦为别人的城池,还是嘲讽君王?他自己也说不清,这异样而复杂的情绪。
陆游拿起一张宣纸,蘸了些许墨的毛笔,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木门被吹得吱呀作响,陆游稍嫌吃力的推开了它。凄风冷雨直往脖子里灌,一颗颗豆大的雨点砸下,竟有点疼,争先恐后砸在他脸上,好似也在欺侮、嘲笑他的无能、衰老。陆游席地坐下,屋檐勉强遮住了风雨,他一动不动,紧紧注视无际的黑夜。
被排挤的辛酸,他都不在意。他唯一关心的是国家,现在他两眼摸黑,完全不知道世事和国情,只能凭他所有的经验与智慧,臆想那些昏庸君王的无能为力,而谁又关心,真正爱国之人如今却落魄潦倒?
他提笔,似乎胸腔有团火在烧,此刻他的笔下,再也写不出当年“匆匆过三十,梦境日已蹙。谁知叹亡羊,但有喜得鹿”的调儿,现在的男子胆魄,让他的笔,写下了这四句:“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戎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写完,那顷刻爆发的力量一下子被抽空,陆游手一重,那纸被风带起,瞬间被雨水氤氲成道道墨痕,就像此刻飘摇的江山……
陆游望着那张纸,痴痴笑了:“铁马冰河入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