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如铃,悬挂屋头。风自东南而来,吹皱一池湖水。奶奶日渐矮了,屋子也一天天矮了,缩在季节深处,风和光阴都不易翻动。
常记某年,瘦弱的躯干伫立老屋前,混浊的双目凝视着水天交界,久久地等风来。古拙之上笼罩着的却是墙壁斑驳,朱门落漆的一方破败。
“妈,我们接您去城里吧,那儿环境好的多,正好给您开开眼界。”父亲顾虑奶奶在这片土地里哀思过重,便再次开口奢求。
“眼界?还有哪儿视野比这儿好呢!”忧伤的双眸划过一道澄澈的光,“我在的几十年它就在,我消失后,它会给出一部分让我带进泥土。”奶奶摩娑着光滑的拐杖,容色淡然。它?又是什么?
时光翩然轻擦,老屋依旧匍匐,仿佛等待一场风过境,又好似让人易于翻看破损的瓦片,以及死后对门楣的确认。屋内空然,只余满室悲痛。我不禁再次想到那年的话,为何她的遗容满是安详,竟又有一丝愉悦?不知不觉来到湖边。
夕阳狂热如火,天边的霞云如同三秋狂客的一笔浓焰映于水中。风拂满鼻芬芳。渐渐地,我似乎沉溺其中不愿清醒,心灵摆脱了一切物质的限制腾跃云端之上,一瞬览遍世间风味、世事人情。原来这才是外面的世界!霞光闪烁间,奶奶的身影朦胧,只见其面露欣慰的笑容。待与我相视一笑后方归于虚无。它?也许我有所明白。
踱步蹲于湖畔,湖中倒映的面容有着与奶奶相似的山水,却又分明为大都市所描绘。古往今来,芸芸众生,大多为了物质而奔波。人的思维,人的情感也都被名利荣华支配限制。久处于不夜城中,人们抛弃了灵山秀水,受限于自认的广阔视野之中,成为物质的奴隶。而泱泱华夏亦有无数人在内心修篱种菊,时刻保持精神超然,不以心为形役,真正拥有澄明开阔的精神天地。
远方的老屋不再弥漫哀伤,我内心的豁然如同一池湖水,倒影多余。
古往今来,限制人的从来不在地域抑或物质。每一缕微风,每一片嫩叶,每一涓细流,每一抹黄土。。。。。。其中都隐藏着一方山水。历史悠长,岁月彷徨,宇宙无极,心有八荒。如若以形困心,然则何时而乐邪?将自己最本质的内心剖析给这个世界,万物亦会为我们绽放她最明艳的笑颜。
漫步回屋,微风如同奶奶的低语回荡耳畔,老屋的回应也在岁月深处低低吟诵心灵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