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似沙海,有细腻的颗粒状的感叹,有粗糙的尘埃般的无助,也有长久的沉默。
——题记
那一年,她五岁,他八岁。
他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她买了一个大的棉花糖,胡乱地塞到她手中,说,丫头,吃吧。她用手挡开棉花糖,闭上眼来拒绝这个诱惑,冷冷地说,谁要吃你买的东西,你又不是我亲哥哥。说完,她转身跑开。她不懂,妈妈为什么要和爸爸分开,和一个不认识的叔叔在一起,还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哥哥。她讨厌他,因为他分走了妈妈对她的关心,他要管她,他要告诉妈妈她不听话。
那一年,她十岁,他十三岁。
当他拿着很多奖状回家,叔叔和妈妈脸都笑开了花时,她再也忍不住,摔上房门,躲在寝室里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抹了一脸。她恨他的优异,恨他的乖巧听话,都是因为他,妈妈才如此冷落她。她多想回到以前,那些只有爸爸妈妈和她的日子。想到这里,她哭得更厉害。久了,哭累了,她索性趴着,不盖被子也不睡觉,一动不动。忽然,她瞥见有一丝亮光从门缝中透出来,她以为是妈妈,便闭上眼装睡。进来的人为她盖好并掖好被子,又将她的乱发拂在耳后,叹了口气说,唉,丫头。她就像触了电般,从心凉到脚底:那声音,分明是他。只有他,才会叫她“丫头”。
那一年,她十四岁,他十七岁。
她面对飞来的篮球应声倒下,周围的女生都束手无策。她站不起来,左脚脚背肿得老高。这时他大汗淋漓地跑来,喘着对她说,丫头,我背你。周围的女生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被那些眼光灼烧得面红耳赤,但她依然不愿承认他是她哥哥,她也从来没有叫过他“哥哥’。他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便温柔地笑笑,对旁边的女生说,这是我妹妹。那些略带有羡慕和疑惑的眼神立马消失。她执拗地单脚站起,说,我能自己走。他的头略歪了歪,轻皱着眉说,不要我背你?她坚决地点头。他便走近,用公主抱将她拦腰抱起。她愈是推他,他愈是将她抱紧。他用他少有的严厉口吻道,再怎么不济,我也是你哥哥。她心里又充斥着恨意:你凭什么训我?你永远都不会是我亲哥哥!
那一年,她十九岁,他二十二岁。
他到她的大学给她送厚衣服。她听到他来,脸就阴下来。一见他,她便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他对她温柔地笑,两颗虎牙毫无保留地露出来,丫头,我怕你冷……她没容他说完,连推带拽地把他轰到大街上,别来找我,咱俩没关系。她说了狠话,她一向会说狠话。她让他自己走到街对面去,然后她转身,像丢了包袱一样狠狠地吐了一口气。随即,她听到他的喊声,丫头,我……她没有回头,但几乎是同时,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刺疼了她的耳膜。她又像九年前一样,从心凉到脚底。她缓缓转身,那几秒漫长得几乎是一个世纪,他身下的鲜红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
那一年,她二十三岁,他二十二岁。
她抚摸着他冰冷的脸颊:照片上的他依然笑得温柔。若不是四年前自己的任性蛮横,他也许会在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抚摸着自己的头,温柔地说,丫头,好好的哭什么。忍了十三年的泪水,终于肆无忌惮了一回。
亲情,不能等待。能爱的,就都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