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请你告诉我,哪里才是时光的尽头?生之痛楚如何解脱?
我站在自家庭院的井边痴痴地望着天空,已是秋日了,天辽远而高阔。阳光一日一日地离我远去,温暖与爱如同温度,一点一点地从衣衫上消退,你每天清早一扣一扣地为我系好的衣衫,总是留者你手指间淡淡的香味。尽管去府中的道路尘土飞扬,依旧无法掩盖你的气息,这是我最大的安慰。深夜归来,看见窗纸上你美丽的侧影,还有烛光微微闪烁,机杼扎扎作响,常常能温暖我的心。可是你知道吗?如今秋节至,秋风无情地吹过,烛光无声熄灭,倩影荡然无存,冷,真的很冷。
额前散乱的头发随风飞舞,未曾模糊我的视线。那条小路,你记得吗?我曾赶着车送你回家,那时还是春天。路边的田野里开满了油菜花,纵情而绚烂,我曾握着你的手许下我们的誓言,“兰芝,你要等我,油菜花再度绚烂的时候我就来接你!”你的眼光如水,温柔答应。可是现在,花都谢了,满野枯黄,道旁的树被抽去了水分,叶子无力地从枝头飘落,划下一道破碎的弧线,钝重落地。那是你吗,兰芝?你轻盈的身体落入一池碧波,溅湿了岸边的枯草。随后便是死亡的静默。你可知道,秋草上干涩混浊的,便是我痛彻心扉的泪啊!
我来来回回地走着,落下一排排浅浅的脚印,你种的花已经成了枯死的飞蛾,伏在地上,干燥而脆弱。风一吹,便被吹散了,消失在无边的田野里。风啊,请不要把一切都带走!后院传来微弱的虫鸣,低声哀求,“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兰芝,谁能放过我们?谁?
你走了,我注定跟随,这是我最后一个秋天。我想一一告别,再看一眼院中的躁土,再看一眼空旷的田野,再看一眼后山如血般涌动的枫林,再看一眼母亲满桌子的喜帖!
泪已不是男子气概能当得住的了。我抬头再望高阔的天,一行大雁排着人字缓缓飞来。泪水浸润的视线中它们白色的羽毛成了蓝绿色,分明是两只从东从南飞来的孔雀,又会合在一起,相依相爱。耳边一声悠长的雁鸣,就仿佛是兰芝你的声音,“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无可留恋,唯情是金,放开手里的绳,我闭上的眼睛,最后告别的,是篱下在风中倔强昂首的白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