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每一座春山在被数度春雷撼动后恢复幽远昂然的仪态,当每一簇山花在沐浴了整个节令的春雨后对着春日晴空尽情舒展笑颜,一切都在意味着:清明节已经到来了。这个延续着漫山素旗、遍地风烟节日景调的时令,已经在农人的期盼中如期而至,而我的乡亲们,应已在田间地头拄锄而立,悠然顾盼,掐指数算时令的推移。
这是个不一样的节令,在久远的岁月中,清明节,永远挂系着人们一种特殊的情结。每年这个时侯,无论是殿堂人士,还是乡间俗子,都会用一种相同的方式来诠释这个传统佳节。小时候,我乐意跟随大人在晚春时节来到荒草丛生、坟头罗列的山脚下,怀揣着一兜炮仗,只等大人一声令下,就可以纵情玩耍。而年幼的我总是纳闷:大人们在焚香点蜡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是出奇的静默,有的口中还念念有词,样子十分滑稽。更有噱头的是,大人们在烧完一通纸钱之后,居然双手合十,低首垂目,三三两两地鞠躬起来。那时候,清明节扫墓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次愉快的踏青,一日充满乐趣的春游。后来,我渐渐地长大,清明节还是一样的清明节,山脚的坟头依旧,父亲的脸上依然充满虔诚,大人们仍旧一如既往的低首鞠躬,而我却懂得了:这真的是一个特殊的节日,这漫山遍野的纸旗和随风散逸的风烟,寄托的是人们内心一种认祖归宗的情怀,大人们口中有趣地念叨和他们“十分搞笑”的鞠躬动作,寄托的是对逝去的先人深深的怀念,流露的是那种最虔诚最质朴的感情。我照着父亲的吩咐,插上香杆,点上蜡烛,也第一次面对着先人的碑刻,音容整肃,双手合十……
如今,已长大懂事的我,在清明节日里,再次进山扫墓。一路上,乡亲们手提祭品,流目四顾,而走在一旁的我,忽然有了更多的感悟:他们的目光搜罗在庄稼地里、山野深处,他们不是在观赏风景,而是在搜寻先辈的脚印,这里漫山遍野,一定还遗留着先辈们深山打柴、野地开荒时走过的步子。而眼前的父老,正是在这一年一度的节日中,携子携孙,迈着和先辈们一样深重的步子,来到这荒山野地,面对重重丘坟,做一次最虔诚的祭吊和祷告。除却一如既往的摆祭品、插纸旗、放鞭炮,我的父老乡亲,摊开族谱,向坟台旁边的年轻后生讲述着先辈的辛酸、艰难与荣耀,此时,父亲口里滔滔不绝,脸庞映着火红烛光,神色间充满了无边的慷慨与自豪。
扫墓归来,儿童们跳脱雀跃,大人们也一路谈笑风生。父亲悠然回望,风烟散尽,山郊渐远,他的目光变得愈加幽远和明澈,心里似乎充满了踏实。也许和父亲一样,人们都已经自信,辛勤地劳动,加之先辈们的佑护,一切都充满了希望。清明节过后,不会再是青黄不接的节令,而是农人们精神十足,准备付出更多劳动的火热旺季,再就是硕果累累的黄金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