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在她80岁的生日聚会之后对我说：“世界是残忍的。你能做什么？你只能勇敢，咬咬牙，等有一天，你就走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陪奶奶去镇上唯一的汽车站给奶奶的朋友送行。中国人可能不擅长用拥抱来表达感情，两位情深的老友，就是牵着彼此的手。风把他们的白发吹乱了。她们彼此道着珍重。奶奶推她上车，说：“大姐，上车。好好照顾自己。“
后来，奶奶谈起生日聚会结束时的那一幕，总是流露出很哀伤的味道。时间像火车一样隆隆前进，不会因为奶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而停止或放慢脚步。在白花飘零的时候，奶奶正在以她的速度变老。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当一个人到了一定年龄，她的凋亡就会欲盖弥彰。她的大脑渐渐变得不清晰，经常穿着全新衣服，坐在那里发呆。四周又冷又吵，但似乎一点也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专注于进入一个老人的世界。
奶奶经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之上。我忽然觉得奶奶的身影比之前更哀伤了。他们都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把她独自留在这个世界之上。
整个秋冬，从日出到日落，她都坐在门口的藤椅之上晒太阳，我上学时，她问我是否吃过早餐，说她吃过一碗米饭，还问我要不要一碗。我放学回来看她时，她又问了我同样的问题，热诚地邀请我到她家吃碗饭。我靠在门边，望着她那难以理解一切的脸，感到很难过。邻居路过时，她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她问每个来看她的人是否吃过早饭。
周末，我要去看她，坐在她的大房间里面。三点钟的太阳照耀着我们，温暖着我们俩。角落里面的煤炉之上炖着一道砂锅菜，白烟袅袅，还有轻轻的滚水声。我陪她翻阅她手中的相册。大多数照片是家庭照片或她和爷爷的照片。她似乎细心地看了看，但照片里面的大部分故事她都不记得了。
又过了一年，奶奶全然糊涂了，走丢了两次。我们不能照顾她，所以只好把她送到有护士的疗养院。奶奶离开家的那天，雪开始放晴，空气之中弥漫着冬天的味道，路上的雪却已经悄然融化，世间万物透出春天的气息。起初，奶奶对出门很感兴趣。然而，随着汽车开得越来越遥远，她却缄默了。最终，她悲伤万分。我握了握她的手，没想到这是我最终一次坐在她旁感受她的体温。
又过了一个月，养老院传来消息，奶奶半夜去世了。她终于没有等到春天了。
我觉得生活就是这样。你想要一个盛大的告别，告诉你的心，让过去的一切都被珍惜。意外的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你总是措手不及。它就像一本书，下方有许多书页撕破了。一旦你翻过这一章，结局就已经近在眼前，生命就很短一段时间。那些我们怀念的告别，成为我们生命之中的失落和悲伤。老人们说这就是生活。在时间眼前没有人是勇敢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