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大家都唤陈先生为陈寅格而字典中无此读音,这个问题无从考证。我所了解的,是陈寅格先生将自身的一切置于学术之后,将自己的一生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学术研究。他被聘任为清华园的讲师时,虽学富五车,学贯中西,但并不像其他教授般著作等身,名声远扬。但后来的事实证明,陈寅格无需名誉,无需头衔,他自身深厚的学术修养足以使他人对其发自内心地敬佩、羡慕。而陈先生学术方面的伟大造诣并非空穴来风,他曾学习梵文十年,对知识永不满足,永远保持不断探求的态度,他对学术的研究是极为较真、严谨的,绝不容许半丝半毫的差错。由此想到了《会抒情的壶》中队顾景舟的一句比喻“玫瑰的刺是可以原谅的”,大师精益求精追求完美的品性也大多是在这“出处不苟且”的性格中逐渐成形,逐渐被磨砺出来的。而这种品格在陈先生身上的体现,不仅是对极致的追求,更是他对使整个民族的文化绵延不绝的渴求。
就是这样一个以家国使命为己任的学术巨匠,却无法阻止不幸的降临。抗战胜利后,因为未接受到及时的治疗,陈先生的双目失明了。就如同钢琴家折断手指,舞者失去双腿,无际的黑暗笼罩了他的世界,他失去了自己治学最重要的视力。
巴顿将军曾言:“衡量一个人的成功标志,不是看他登到顶峰的高度,而是看他跌到低谷的反弹力。”或许是因为陈寅格先生对民族传统语言的自信;或许是因为他心中涌不会熄灭的忧国忧民之火焰;亦或是因为他“史不能断”的信念,他从失明的低谷中迅速反弹,从未停下书写民族文化与历史以及自己心中所思所想的笔杆,心怀真诚、虔诚、不断与现实抗争的坚毅与力量。据陈先生的学生所说,他失明前,讲课总会闭眼思索,而失明后,再未看到他闭眼讲课,包括之后的照片,他总睁大着双眼,目光如炬。
如同失明的丞相左丘明写出著作《左传》,贝多芬在失聪后奏出饱含抗争命运之意的交响曲,陈先生再次将自己的孤寂与痛苦,置于自己的生命之后,从不幸之中超脱。在我看来,是陈先生于家国与民族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点亮了他黑暗沉寂的世界,填充了他晚年的孤寂,使他那虽然已然失明的双目闪烁着救国、救民族的信念与希望,使他心中的火炬不断燃烧。而陈寅格先生心中的火炬贡献出了照亮民族本为黑暗的前路的一份力量,使整个民族的文化源远流长,使一代代的后人对家国未来的希望绵延不绝。陈寅格先生以学术为独特印记的书籍,留赠来者,在他为后人留下的宝贵财富中,浓缩的是他一生的学养和志趣。
陈寅格先生甘愿将自己毕生的苦心孤诣化作黑暗中的火炬,点点火光,温暖了人们的心怀,照亮了民族的前路。我们永远会铭记这火光,铭记他永远会为黑暗绽放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