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热的铺陈与雷雨的爆发
雷雨的故事是在郁热笼罩的氛围展开,第一幕中“屋中很气闷,郁热逼人,空气低压着。外面没有阳光,天空灰暗,是将要落暴雨的神气。”,故事的开头鲁贵与四风也在不停地揩汗,繁漪不停地摇着扇子,这一切都将雷雨逼近前的燥热在人物中蛛丝马迹般地透露出来,最后浩浩荡荡一场雷雨的爆发将燥热以残忍的结局熄平,落得个白茫茫大地。
“在夏天,炎热高高升起,天空郁结成一块烧红了的铁,人们会时常不由己地,更归回原始的野蛮的路,流着血,不是恨便是爱,不是爱便是恨;一切都是走向极端,要如电如雷地轰轰地烧一场,中间不容易有一条折衷的路。”这种郁热推动着受压抑的忧郁繁漪;蚀尽心力的懊恼周萍;追求欲望的周朴园;渴望爱情的纯真周冲……他们的理智被夏日的燥热融化,他们的情感也因矛盾冲突激化;成为了情绪化的工具人,上演了一场悲剧。
而“三一律”又将这等前后的尖锐压缩进了一个夜晚,周家大厅诉尽了时间间隔跨越30年,周鲁两家情与血的恩怨勾连,爆发式地展现在我们眼前。生活在狭似的周家中的人们的生活使我们感到压迫,喘不过气来;而那些人的爆发后的悲惨凝重,也使人大气不敢出。
压迫与挣扎火花与阴暗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但若是愈反抗愈深陷,痛苦不得时,便是挣扎;这便是繁漪。“正如一匹跌在泽沼里的嬴马,愈挣扎,愈深沉地陷落在死亡的泥沼里。”面对周朴园压抑家人精神而获得的封建父权,她反抗,她挣扎,她弃了她作为母亲的圣洁,紧紧拽住周萍——她的爱,她渴求而不可得的爱;甚至畸形扭曲的爱。“她有火炽的热情,一颗强悍的心,她敢冲破一切的桎梏,做一次困兽的斗。”她是雷雨中的电闪火花,稍纵即逝、绚烂凄凉。而周朴园则是最大的欲望家,一切悲剧的源头——爱上侍萍生下两个儿子是纯真情爱的欲望,为谋取利益罔顾人命的狠毒资本家的欲望,压迫家人控制家人的统治欲望;而保留夏天关窗的习惯、时时放着旧家具原来的样子,侍萍原来的相片是他渴望亲情,追求温暖的欲望。然而他是阴暗的夜空,衬托着人间一次次的花火很明亮,自己却苦苦抓住少年的情感,反刍着那段已经嚼蜡般的情感,在阴暗的余生挣扎寻求温暖。家人的亲情,子孙的满堂,是他阴暗人生中的奢求,他的美好记忆仅仅停留在少年。
悲剧式的轮回
我无法断定年轻时,未把侍萍赶出周家的周朴园是否也有纯真的时候,但我希望是这样。或许年轻时的他也想过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干一番光明磊落的事业;但结局我们都知道,他变成了狠毒无情,残酷冷漠的人,成为一个悲剧人物,也由此牵连出了一个悲剧。诸如此类的悲剧式轮回有很多,比如《金锁记》中的曹七巧,从一个渴望爱情的人变成了破坏儿女婚姻的始作俑者,从一个性格乖张的人变成了充满情欲与财欲的疯婆婆;又或是《三寸金莲》中的贫家女子香莲因幼年缠足吃了许多苦头,后来因“三寸金莲”之美而嫁入富家,又在两次“赛脚”中从失宠到得宠,继而成为缠足习俗捍卫者;他们曾是受害者,却步步扭曲成加害者,将自己曾受得痛苦施加于他人之上,沦为自己最讨厌的人,沦为一个悲剧的轮回。
最后的最后,我谈谈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其实,我挺不理解这部悲剧,对于现实的批判只是悲剧的一部分,不是总基调;而更像是一种命运的捉弄。就像作者所说,他只是将最原始最爆发的情感表露出来,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要批判这个社会的一些弊端,只不过写着写着就迸发出来。“写《雷雨》是一种情感的迫切的需要。我念起人类是怎样可怜的动物,带着踌躇满志的心情,仿佛自己来主宰自己的命运,而时常不能自已来主宰着。受着自己——情感的或者理解的——的捉弄。我用一种悲悯的心情来写剧中人物的争执。”我很不理解这种悲悯的情怀,比起对于悲剧,我更喜欢那种很俗套的中国式大团圆结局,可能是因为我没经历过什么人生的大起大落,没有学过什么哲学思想戏剧分析,我本能地更喜欢与我的生活更为相似的故事,也不想故作深沉地说理解作者笔下的悲剧世界,作者心中的悲悯情怀。比起理解它的价值观,我更喜欢去看一个一个人物的形象,推敲一句一句之间的潜台词,琢磨他们的性格与人性的表露,作者是怎样刻画这些人物,我更喜欢作为一个读者的角度去赏析它,赏析它的文学价值,赏析它的戏剧冲突,我想可能这是为什么《雷雨》会搬上课本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