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想起你。
沿着蜿蜒的的山路前往圣克鲁斯的时候,我会在旧灯塔旁边停车,等待太阳升起。在我的轿车里坐着,看雾气在海面翻滚。在阿富汗,我只在电影里面看过海洋。在黑暗中,我紧挨着你,我会寻思,书上说的,海水闻起来有盐的味道,那是不是真的?我常告诉你,有朝一日我们会沿着海藻丛生的海滩散步,让我们的脚陷在沙里,看着海水从我们的脚趾退去。
第一次看到太平洋时,我差点哭起来。它那么大,那么蓝,跟我们儿时在电影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哈桑……
我是对不起你的。我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弥补我对你的伤害。加入可以重头来过,我不会看不起你,不会嫌弃你,不会只把你当做仆人的儿子;
不会为了蓝风筝丢掉你。
在寒冷的夜晚,我闭上眼睛,看见的全都是你的面容。惊慌中睁开眼,一闪而逝的是你的经典微笑。
我的懦弱使你受到伤害,更使我一辈子生活在水生火热的自我谴责当中。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你那日在阿塞尔身下逆来顺受的表情,空洞的眼神,还有你手中紧握着的蓝风筝。仿佛它可以使你变得不那么疼痛。不过指尖的冰凉提醒了你的自欺欺人。
你一定看见了那个躲在拐角的我。懦弱无能的我。
墓园低矮的围墙上,石榴树的树影下,绿色的杂草,星星点点的野花;映衬着你枯萎了的笑容。你一下子衰老,爬上你眼角、唇边的皱纹,正是我亲手刻出来的啊。
我朝你扔了一个石榴,打中你的胸膛,爆裂出来红色的果肉。然后你又惊又痛,对着我放声大哭。声音沙哑,却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插进我的心脏中。再也拔不出来。
“还手啊!”我咆哮。你看看胸前的污渍,又看看我。
“起来!打我!”我说。你站了起来,但也只是站着,露出茫然失措的样子。
我又扔出一个石榴,打在你的肩上,果汁溅在你的脸上,又顺着你的脸颊滑下,浅红色的如同眼泪。
我希望你能还手,狠狠地报复我。这样,也许我便能睡上踏实的一觉了。
但你纹丝不动。
“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个该死的懦夫!”
这句话是在说你,却更像说我自己。
我使劲拿石榴砸你,自己累到跪在地上。看着你走近,捡起一个石榴,用力掰开,在额上磨碎。然后,你用哭一般的笑质问我:
“你满意了吧?你觉得好受了吗?”转身,不再回头。
真的再没回头。从那不久,我目送你离开。永远地离开了。
拉辛汗的父亲赶走了荷麦拉,而我亲手赶走了你。
荷麦拉至少拥有拉辛汗一生的怀念,而你有的只是一个该死的懦夫的一生的忏悔。
在街道的拐角处,你曾双手放在嘴边,说:“为你,千千万万遍。”接着,为我去追那只蓝风筝。
哈桑。
蓝风筝一直留在我身边,放在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刻在我的心上。
只是,那依旧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