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气体通过与高温热源接触升温,进而对外做功,而后与低温热源接触冷却,恢复初态,进入下一个循环――这是著名的卡诺热机的原理。以此为基础,气体在冷热交替之间,源源不断地将热转化为功,驱动的机械飞速运转,车轮滚滚向前……
其实,冷与热之于人生,亦是此理。便如梁任公所言:“盖人生历程,大抵逆境居十六七,顺境亦居十三四,而顺逆两境又常相间以迭乘。”生命之冷,是逆境中的寂寞与无人问津;生命之热,则是顺境中的繁华与辉煌夺目。恰似自然之寒来暑往,冷与热构成了我们生活的底色,而唯有在冷寂中为热蓄力,在炽热中以冷静的眼光反观自我,方能以冷热变换铺就我们前进的征途。
犹记冰心在诗中写道,“修养的花儿在寂静中开过去了,成功的果子便要在光明里结实”,冷是热之前向内的求索,不期然间积聚起热的能量。钱理群教授曾多次告诫学生须沉潜十年,其用意无非是用沉静钻研的冷来成就学术有成的热。诚如斯言,在逆境里寂寞的冷中,人的思维安静下来,看见了自己的初心与外在的世界,从而脚踏实地地走上量变引起质变的道路。而倘若不经历冷寂无名时的积累,再耀眼的热也只能成为节日焰火,因内在空虚而速生速朽。
当然,要能守得住寂寞,更需耐得住繁华,在如火般热烈而张扬的辉煌成功里,尤需心中的冷来为绚烂补足反省和观照。顾城有诗云:“花开如火,也如寂寞”,荼蘼茂盛之花的绚烂之下,当是尝尽冷暖后的彻悟。那是玄都观里的刘禹锡,二十三年沉浮换来的一朝快意贝华为内省乎己的洒脱;那也是纷扰娱乐圈中的陈道明,在名利场中,独守一份士的操守,成就君子世无双的台上传奇。在辉煌中怀一分冷静,绝不是火焰熄灭后冰凉的灰烬,而是在灿烂中提取出火种,以其微弱但不灭的火光照见自己的不足,照亮深远的未来。
由此可见,冷不仅是寂寞,亦是沉潜的修行;热也何止是繁华,更是心灵之冰泉冷静的返照。诚如余秋雨所言,世间真正温煦的美色都熨帖着大地,潜藏在深谷。生活与冷热之间,不为冷的当下遮蔽了未来,不因热的表象蒙蔽了双眼,这不正是汪曾祺所谓的“在黑白里温柔地爱彩色,在彩色里朝圣黑白”吗?
但令人遗憾的是,这彩色里黑白的朝圣者的声音在当下却渐渐衰弱,人们似乎缺乏在冷中探求热的耐心,也丧失了在热衷中冷静反观的理性。虽然热火时时被点燃,却难持久,忽冷忽热的人与事间暴露出人心的浅陋与浮躁,也呼唤着冷热交替中前行的智慧。正如热机驱动下的机车以冷热交替开往远方,在冷热之间的我们,也应在其间积累,反省,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