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过后第二天
99年的二月,春寒料峭,距离春节五六天的光景,一声尖细的啼哭划破沉寂的黎明。是个女孩,六斤七两。
盼了六个小时的外公似乎难以置信,‘女孩?’
“恩,女孩。”
头发略有花白的他得到肯定,拂袖转身离开。母亲愕然……
雨水
疼爱母亲的她的外婆,即我的太外婆,听闻这个消息,并不是如同外公一样的失望,她满心欢喜。她喃喃,“哎哟老天,我要当曾祖母勒”
太外婆是个温婉聪慧的女子,出身商户,家中最小的女儿。当年父母出山做生意,便带着这个最小最疼爱的女儿,供她上学,宠爱她。女子闺中待嫁,父母让女儿在好朋友的三个兄弟里选一个成亲。于是太外婆便择了太外公。
嫁妆十八台,唢呐携喜。芙蓉帐暖春宵,夫妻琴瑟相和。不久,第一个女儿出生。出为人父母的喜悦让太外公太外婆对这个孩子倾注极其浓厚的爱。弟弟妹妹相继出世,但外婆是最受疼爱的。母亲是外婆的第一个孩子,我,便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我的出世,对于太外婆,就是,“囡囡生小囡囡,我便闭眼不足悔!”
每年大年初一,回去看太外婆,她满脸褶皱烙印时光痕迹的脸舒展开来。支撑身体的拐杖在此刻总是被抛向地面,而那双与拐杖如胶似漆的粗糙的手,紧紧包裹住我的小手,打我懂事以来,年年如此。
发一年年愈发苍白。
共谁争岁月,赢得鬓边丝。
我多怕哪一年,鬓发化作一缕回忆,无法触及。
惊蛰
我的童年,曾有一段是在涵江外祖母家度过。外祖母家,算是富裕人家。有令人艳羡的小庭院,水井,楼阁,一口夏日蓄着菡萏的青龙纹水缸。
那段光阴,至今留下深刻形象的便是水缸。
水缸不高,却很大。青龙纹,有着极其细腻温润的触感。藏青色内敛厚重,和它本身的故事一样耐人寻味。水缸一年四季蓄满水,清亮的水面飘浮三四片荷叶,在终年温润的中国南方,始终保持它青翠鲜嫰的色泽。每逢夏日来临,总会有几朵菡萏,微微吐粉,似是侯着蜻蜓立上头。水缸里的鲜活,是与厚重深沉的宅院迥然不同的,却极其妥帖的合拍。它安静的立足庭院,在阳光雨露的招呼下,宁静的守候属于自己的回忆。
于童年的我,便是站在小板凳上靠着水缸,呆呆地望着水缸里的锦鲤三三两两凑成团,就这么看着看着,莲花开了,又谢了。
时光开谢中,景非往日同。
春分
对于小孩子,最难以抗拒的便是吃食。
外祖母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她总能在一日三餐普通食材中给人妙不可言的感受。
每日起床清洗完毕,坐在鸡翅木圆桌上,次次有种胃口大开的奇妙感觉。饱满的小米在砂锅里细细熬煮,金黄透亮的色泽,散发自然的香气。几片薄薄的早晨刚宰杀的牛肉,滚水淀粉。一把沾露的新鲜荠菜,细细切成菜碎。热油,菜爆炒十秒加粥用小火慢吊,牛肉片一滚,少于盐和鸡汤鸡汤,浓郁的粥香在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散开。
有时,是一碗鲜香的馄炖,掺着虾仁。又有时,一笼刚出炉的小包子。
最令人贪恋的,还是马鲛鱼面。新鲜的马鲛鱼肉压成泥,用篦子一根一根挑出鱼刺,混着手擀面的筋道和浇头的喷香,总能让我胃口大开。
清明
莫辞盏酒十分劝,只恐风花一片红。
况是清明好天气,不妨游衍莫忘归。
——[宋]程颢《郊行即事》
清明,又是一年雨纷纷。潮湿的南方的春天弥漫着浓浓的雾气。温吞湿润的天气潮湿人们的心,欲断魂。
我是喜欢清明的。记忆里,清明时节,要和大人们上山,山路崎岖,所谓路也是人们踏出的羊肠小道而已。清明时节雨纷纷,每年潮湿的泥巴滚着青草香气扑鼻而来。路边结出一簇簇新鲜的浆果,红艳艳得小果子透着水润的色泽,微酸且甜。
清明祭祀后,丰盛的食物总进了孩子们的肚子。印象里,有条状炸的甜软的糕点,一碟色泽诱人的排骨。
其实,路边的浆果也好,丰盛的食物也罢,忘不掉的,是当时无忧无虑的快乐。
谷雨
又一年的春雨,绵软不同烈烈的秋风。
雨,是离愁。古人送别诗,常提到雨。
写至谷雨,春便告罄。春,四季之初,生命之始。
京城片头说:佛说,六道轮回,永无止境。
世界,生命的存在,周而复始。春之滋润,如母体子宫,脐带缠绕供给养分,时候成,即出生。
春之尾,即谷雨。谷雨,源于雨生百谷。人们播种移豆,掩瓜点豆。
谷雨,过后,便是夏。春的潮湿,绵软,将暂告一段落。就像是回忆,痛苦或者开心,终究散在风中。但终究还会回来。
寒随一夜去,春还五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