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听人提起以前学校的校长,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仿佛从未存在,那该是一个精神领袖一样的人物,然而我全然没有印象。那三年又是凭什么走到毕业?似乎并没有声嘶力竭的宣言,也没有老班的激情演讲,没有小说中的青春萌动,也没有幻想中的波澜壮阔。看吧,我们能很平稳地走到今天,或许今后也能并不费什么力气地度过每一个人生中或许重要的节点。毕竟永远会有人恐吓地告诉你下一个节点的重要性。
高三的沉重空气压向我,搬进了另一栋教学楼,它格外老旧,像吞人进去的监狱,我们是养在里面的蛊。它昭示着我们所有关于高三的恐惧想象。作业开始多起来,题目又多又难,日日的跑操只是精疲力尽的,口号是声嘶力竭的,有什么推着我往前走,我不能停下来,更不能回头。努力让我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思想害怕。一旦停下便将陷入未知的迷雾。越来越未知,于是越来越不能无知。有什么在身后追赶着我?究竟该抛掉还是该回归?
初三那年临近毕业时格外轻松,本着大局已定的思想开始名正言顺地“调整心态”。有职中的领导来我们学校招人,看学校花花绿绿的平面图,听他高谈学校建设的天文数字,然后看他时不时用指甲尖揩点油蹭在中年发福的肚子上。似乎又错了,我记得平面图,却不知道哪个人在我的记忆里客串了。职中生活丰富多彩,我怀揣落榜可能郑重地思考我的未来职业。人在成功唾手可得时尝试失败,在腻味已得时玩弄未得,更是渴求未得。我如鱼在水,沉浮自在。
老师在高二时就让我们确定并了解想去的大学,我备胎很多,然而一个都配不上。墙上开始张贴志愿,张口闭口清华北大的换上庆大,我习惯嘻嘻哈哈,然而在说出真正心仪学校时连呼吸都变得粗粝。人们调笑幻想,嘲笑奢望的梦想。然而我在害怕梦想。我日日夜夜想它,却只敢肖想。名牌大学不屑于一所所学校,一个个班级地招人。我们是拿着成绩的饭碗在乞求。阶层的洪流将我淹没,我奋力向上游,上面人声鼎沸,有我看不到的。
我向漩涡中心靠近,时时被甩离中心圈层。奋力挣扎中有个声音告诉我“沉下去,沉下去,下面有你想要的。”那声音轻柔,它让我沉,底水安稳却浑浊,他让我看不见也跳不出!就像是我不能回头一样我不能下沉,然而我时常疲惫,有什么是我无法抗拒,只能逃避的?
我在闲暇时幻想高中,无外乎枯燥乏味的讲课和写不完的试卷。我爱夏日,初三的夏天格外悠闲,我像夏蝉一样聒噪而又无聊。生活如同始终达不到沸点的温水白开,偶尔冒出缓慢而又臃肿的气泡。我在这样的生活中漂浮,像躺在太阳下睡觉,才不管会不会日落。我在睡梦中感到遥远的呼唤,又像是呢喃私语。天要我醒,像夏日不会太长,白昼并不会太久。我觉得有什么是在黑夜中蛰伏,等待着我一脚踏入。
我的太阳在高三落了,它将我打入黑暗。或许一直都是日薄西山也未可知。我在黑暗中挣扎。光亮在前方,但是走的每一步都鲜血淋漓。我看到身后有太阳,有我热爱着的夏日和蝉。于是我向后走,一路平坦,却是我永远也抵达不了的过去。我转身向前,过去在身后追着我,叫我回头,它明知我回不到过去!于是过去赶着我走,我一步一念,一步一痛。我是在夹缝中,都是我抵达不了的曾经和未来。
我在高二时幻想,高三让我忽忽如狂,我每时每刻怀念,却越来越不知道怀念为何。我感到来着自我的巨大缺陷,像是撕裂人格的一条裂缝,我用回忆填,用恐惧填,如今更是即将用高三来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