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有两种花可当得“花团锦簇”,一种花是暮春的牡丹,一种花便是这深秋的菊花。我喜欢“花团锦簇”这词,因为我希望这俗世的生活是富足和安稳的。
人有人命,花亦有花命。同样是“花团锦簇”,牡丹和菊花的命格却又是如此不同:一个是遍受阳和之恩,一个是竟立寒霜之苦。我爱牡丹,亦爱菊花。
阴历九月被称为菊月,节到重阳不能无酒无菊。所谓“有钱不买重阳醉,篱下黄花也笑人”。
菊花盛开的时候,秋气正寒,酒以冲寒,在所有花中我想最宜“酒赏”的便是菊和梅了。虽然我平生恨酒,但像菊、梅这样清冷的花,也实在需要以酒来暖一暖的。
说到酒、菊,便不得不让人想到陶渊明。“岁晚霜寒心独苦,渊明元是菊花精”。因为陶渊明,菊花成了隐士的象征。所以林黛玉吟出:“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而现在纵然有菊有酒,人们住在钢筋水泥的楼房里,也难寻那道诗中的东篱了。
非常喜欢林徽因的一句话:“真正的平静,不是避开车马的喧嚣,而是在心中修篱种菊……”
从青春的稚嫩到老枝耐霜,谁的过往不是一场修行,谁的修行又不是为解心头一念执,一念枉?
就要九月半了,今年我还没见到一朵菊花,忙碌吗?这人生中所有的忙碌都只不过是借口。
这个黄昏我沿着河畔去访菊。沿岸枝头的叶子都熟透了:红的、黄的,棕的……这斑斓的叶子铺满一地,秋意正浓!
天空中飞过归林的暮鸟,西天半透着粉红倒映在水里。东边天空隐隐出了月亮,阴历十四的月亮几近圆满了。
随阶围圃,我终于寻到了菊。一花一季,倘然错过,终有遗憾。不管到何时我心头总有些痴意在。
天已经全然黑透,东方的月逐渐亮起来。 这些花隐隐约约的在月下,是“菊影”“菊魂”“菊梦”。
看这花影,想到爱菊成痴的董小宛。
小宛点灯烛,照菊花影于墙上,小宛置身菊花间,人影花影尽映于墙上,小宛回头笑问辟疆:“菊之意态尽矣,其如人瘦何? ”
这样的文字和故事是旖旎的。于我如今却已渐不喜欢。
傲霜、耐品,有着淡淡的清香,让人久久忘不掉,才是“菊魂”。
唯这菊和小资情调无关,也不会故作高雅。
江河归流,岁月如冰。任何形式的装,在岁月面前都会被打得七零八落。
菊是大枝大叶的花。也就大枝大叶的开。未必精致的人生就值得艳羡,有时粗砺的人生才最有质感。
菊,既然选择了在秋风里凌霜独立,就耽此清寂和静默。
所有的热闹都是外在的。在寒霜里淡然以开,在这月下安然而谢,便是本分。
归来,一路幽静,东天的月亮已经升过柳梢头,升过楼头,我心头留着淡淡的菊花清气。我想这一晚菊花该有怎样的清梦?
我爱牡丹,因为我祈愿岁月的静好和安稳。我更爱菊花,我爱菊花的秋深纵到十分冷,依旧花开成锦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