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天涯之远,恨地角之遥,此般阻隔,梦里关河,不能一一凭我指与。凭栏难解,魂梦中千千连环结,即无据,漫笔涂鸦,聊一笑,吊千古!
河·死士
浩浩兮,沅湘沆漭,汤汤兮,汨罗怀石!
屈原的一生注定只是一个悲剧。皦皦者易污,峣峣者易折。在一个举世混浊的时代,他偏偏选择了一个至清至察的位置。抚情效志,是一谏被疏斥,再谏遭流放。嗟乎,空叹臣肯竭忠尽智以事其君,却哀君之不聪蔽明于谗谄邪曲之害,逢时不祥,又怎么能不常太息以掩涕兮?
缱绻楚国,而又系心楚王,俟罪长沙,而又不忍出走,上不纳于君王,下不容于权臣,至于江滨,则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披发行吟泽畔,前叹怀王,作忧愁幽思之《离骚》,今再叹襄王,作长恨当歌之《怀沙》,徘徊南土,只能俯诎以自抑。
一个身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污秽,浮游尘埃之外的人,又怎肯逐流在乱世?宁赴常流而葬鱼腹,不愿以皓皓之白蒙俗世之污,于是“明以告君子兮,吾将以为类兮”自投于汩罗,身后的位置上,徒然,传来一个贾姓书生绵绵的喟叹!
生时,位于朝堂之上,死时,遁隐江河之下,只是生死两遭,屈原的位置都没有挪动一下!
酒·狂士
李白用酒写诗,张颠用酒作书,阮籍则用酒避世。
江河日下,国风不淳,是致君尧舜上的文人最大的悲哀。
怀经天纬地之才,负济世救民之心,却为当局莅政者所疑,隐居放言,行中清,废中权,无疑是最好的出路,退可不随其流而扬其波,进可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怀瑾握瑜,葆已之志洁行廉。
阮籍选择了酒,酒也成全了阮籍!
醉酒六十日,让善于权变的司马昭也无从开提亲之口,酒杯不曾疲倦,再酌,塞钟会包祸害之心,卧身置于酒坛旁,酒在此刻便成了盾,阮籍是时,所处的位置已不再是山阳瑶林琼树的白鹿山了。历史被酒醺醉,惝怳中,留下了另一个嵇康。
酒,是狷介的酒;人,是狷介的人!
不识其父兄,而往悼其所死之女,阐释的是不羁;不避其夫,而侧卧东邻少妇旁自若沽酒,阐释的是坦荡;以天地为栋宇,以屋宇为衬衣,阐释的是大气,酒在此刻成了狂士仗倚之剑,阮籍不将自己放在寒素清白的虚名坊上,历史上则多了一个更潇酒更睿智的弥衡。
登广武,极目沧桑的楚汉古战场,昊天旻然,那一声“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终于如雄鸡一鸣,道破了阮籍佯狂的天机,阮籍的位置,由酒升华,却在此时被定格。
置身酒上,阮籍选择了任诞
山·隐士
夏月虚闲,高卧北窗之下,清风飒然,自谓羲皇上人!陶潜用任真自得,压倒了汗青上所有的隐者。
辟举为州祭酒,少日自解还归,召为主簿,不就而以抱有羸疾辞之;迁彭泽令,却又不应束带以见上,颖悟不羁之文士岂能为五斗米折腰?
飘然绝尘而去,少了一个俗吏,多了一个隐士。
釆菊东篱之下,涉步南山之中,寄情田园,此风流雅致,自是高标独步,徜徉就荒三径,登东皋,临清泉,赋诗达情,此情致豪迈,自是风骚盖世。
听深巷犬吠,桑颠鸡鸣,此清笙幽磬,绝世无伦;开荒南野,居柴荜之间,隐榆柳桃李之中,此野云孤飞,去留无迹。
选择了一个水木清华的处所,一个漱流枕石的位置,自然是寂处观群动,独立自吟诗。
陶潜用一身素衣,立身在清磬声中,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用淡泊靖节于世!
林·侠士
勿须剑,也能像侠士一般笑傲风尘!横笔一搠,十八般兵器尽成齑粉,万受摈弃的柳河东,用隤而不息的侠气祈后世之君子。
恨永贞之败,诗豪、柳痴齐贬,当人们为那连名字都记不得的八司马叹时,刘柳却在秋风肃杀中,萧萧送南翔之雁。庭树朝来,孤客最先闻知。天边横亘的那一抺永州,用崎岖预示着柳河东的后半世。
寒江钓雪者定然会是真正的侠士,而真正的侠士又怎么会为苍苍之无信,漠漠之无神阻碍?
于是,或施施而行,漫漫而游于高山,悠悠于与灏气俱,洋洋于造物者游,或伐竹取道,隔竹篁游于流水,亦或是上浟浟湘水,再逐而浮湘,揽蘅若以荐芳。柳河东,贯于化始,处道大艺备之位置,任千载纷争,或失或得,而佐王之志,立而不没。
人物千古,莫可亲承,庙貌数楹,临风结想,复看柳河东所处之位置,则幽明茫然,一恸肠绝而已!
天涯地角寻思遍,羁怀多感,终一枝秃笔,灯影里无故寄予诸子: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