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我是不大愿去乡下的。不习惯乡间的漫天黄土,不习惯满口难懂的乡音和有些粗俗的拉拉扯扯,倒总是对乡下外婆那座小园,情有独钟。
一路风尘仆仆,到外婆家时,早已是艳阳高照。关上院门的那一瞬间,把所有燥热和空中那一丸火球挡在身后,回头间,只剩一缕再熟悉不过的淡雅花香萦绕发间。循花香走去,门边那丛茂盛的满天星依旧静静地倚着微风,荡起一尾碎金中点缀上缤纷的雅致波浪,仿佛马上就要绵延开来,染满整个庭院。浪花间,外婆像拥着孩子一般轻抚片片花瓣,提着纯白色水壶洗去花儿面颊上的点点尘埃。
“慢点儿走,甭急!”一阵柔和的北京腔轻轻响起,外婆走来,眼角立马如春风吹皱了的湖面,漾起层层涟漪。走进厨房,“哒哒哒”的声音进入了我的耳畔。抬头看时,发现外婆正倚着木窗,用木筷有节奏地打着鸡蛋。阳光悄悄踮起脚尖溜入窗口,从窗帘边探了探脑袋,轻轻落在外婆黑白相间的头发上。带着雅意地,又缓缓淌下她折得整齐的纯棉衣领,流过皮肤有些松弛的手臂,一不小心滑下指尖,落入一片鹅黄,像一位优雅的少女,害羞地浅浅笑着,吹出了点点细泡。
窗外,玉兰正随落霞共奏一曲慢节奏的古典音乐。锅中的团团蒸汽将鸡蛋的醇香裹在怀中,不知不觉中浸满了整个房间,像咖啡厅中悠长的萨克斯,极慢地,推动着几乎要静止的时光。再望向桌面,也已在不觉中摆满了盘盘精美的菜品,色彩缤纷,摆盘精美,相映成趣。仿佛看见外婆站在灶台边,用锅铲将菜一点点从锅中盛出,再配以青红辣椒或是几丝香菜、几点蒜蓉。最后一碗菜端上桌,是那令我垂涎已久的鸡蛋羹。洁白的瓷碗中,是一片纯粹淡雅的黄,外婆走上前,手指轻捻,几点翠绿便缀在黄色中央,像往炎炎夏日中调入的一缕清风,雅致自然。雾气缭绕,朦胧中,餐桌似乎化成了一副画框,中间的色彩融合着,藏进油画般的高雅意味,令人捉摸不透,久久品味。
很快,夜幕降临了。我和外婆搬两把木椅,静静坐在庭院中。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那轮明月仿佛一眼永不断流的泉眼,让清澈透明的月光飘下夜幕,悄悄浸润小园里的每一个角落。
晚风轻拂,一树玉兰轻扬嘴角,那一瓣瓣馥白都是待启的梦,我猜,它们是想在梦中,续写这满园雅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