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就只见过黑色。
仿佛置身于海底,黑色的浪潮把我淹没。
我无法想像世界的颜色,双目失明一直是我的梦魇。我一度萎靡不振。
直到那一天,那个星期四。
我如同往常一样靠在树下昏昏欲睡,等待着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每天我呆在这里时,总有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不远处,我们彼此互不干扰,而倾听那脚步声,已成了我的习惯。
脚步声比往日出现得迟,也不如往日轻快。出乎意料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嘿。”她拍拍我的肩,“让我也在树下靠一会儿好吗?”
我移动了一下身体。她坐了下来,与此同时,我感到被一个笨重的东西砸了一下,痛得倒吸一口气。
“啊……对不起!”她惶恐地道歉,“这是我的画板……”
“画板?”我终于产生了兴趣,“你难道是画家?”
“画家?我还算不上……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明白她语气中淡淡的遗憾,在心中酝酿已久的问题沸腾起来,我按捺不住地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世界的颜色吗?”
“世界?”她沉吟了片刻,“世界是由多种颜色组合在一起的,并不是单一的颜色哦。”她拉着我的手去抚摸头顶的树叶,“这是树叶,是绿色。”她又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我手心,“这是樱桃,是红色。”她滔滔不绝地说道:“天空是蓝色,有时也是灰色,夕阳的光芒是金色,就像现在这样……”
我忽然看见了好口中的世界,清澈的溪流,绿意盎然的树林,娇艳的花朵……让我心神荡漾。原来生活是这么美好,世界是这么神奇!
我们聊到很晚很晚。临别时,她在我手中放了一幅画,叫《树下的女孩》。我好奇地询问画的内容,她却没有正面回答我。
后来,我再也没有遇到她。仿佛人间蒸发了般,从此销声匿迹。
又是一个傍晚,我坐在树下,忽然周围来了一大群人,窃窃地谈着什么。
我的听觉好得出奇,毫不费力地捕捉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听说她就是那幅画的主角!”
“可怜啊!星期一好孩子的画才获得特等奖,当天就出了车祸……”
“真是天才啊!老天怎么就忍心……”
“让一个画家失明,简直堪比贝多芬失聪的痛苦!”
失明?我一个激灵。突然,脑海中的记忆一帧帧地回放起来——走来时缓慢的步伐,坐下时的不小心,语气中淡淡的遗憾……可我却从未发觉!
“那幅《树下的女孩》画得真好,女孩的周围是灰色,唯独女孩身上闪耀着光,如同黑夜里的太阳……”
人们渐行渐远。我悄悄湿了眼眶。她是何等的坚强,在那样的打击面前还若无其事地向我描述世界里的颜色。
耳畔回响起她临别时那个回答:“既然你看不见它,那在你心中,你想让它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正如我决的未来。我们无从知晓未来的模样,那我们就是未来的主宰。”
我忽然看见了她心中的世界。看见了曾经看不见的一切,看见了我自己,在黑暗中,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