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我蹲坐在老家旁的老井边上,喝一口爷爷刚帮我打上来的清甜的井水,顿时,暑气全无。
我陶醉地闭上了眼睛,任井水的甘甜在唇齿间流淌。老家,是我所怀念的,这口老井,亦是我所怀念的。每年夏天我回老家时,乡间的暑气宛若火烤着的巨浪,一次次冲击着、灼烧着人的皮肤,似乎能听到皮肤发出的“吱吱”声。每当我觉得酷暑难耐时,总是会去找那口老井,寻求它的庇护。老屋旁的树高大茂盛,在老井旁留下一片安静的、婆娑的树影,加之井口渗透上来的来自地下深处的凉意,井边这块地方,成了我回老家的“避暑胜地”。井边所升腾的凉意,就像夏夜里爷爷在为我打扇子。
我仔细端详着这口老井,岁月在它的身上留下了痕迹。井沿旁的地面已开裂了几条细小的缝。木制的井盖已经缺了一角,裂开了许多深浅不一的缝隙,颜色似乎也被岁月的长河浸泡得发灰、发暗了,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咧开嘴笑,露出了门牙“离家出走”而形成的豁口。
“甜甜,吃西瓜啊!”
我掉过头去,看见爷爷在阳光下慈祥地微笑。我点点头。爷爷缓缓走到井边,弯下腰去,吃力地从井里吊上来一个大西瓜。我不禁笑了,年年岁岁,每次爷爷都会赶在我回老家前为我在井里准备一个大西瓜,即使现在老家有了冰箱,爷爷还是愿意把西瓜保存在井里。再一想,我不亦是如此吗?即使现在老家有了空调,我还是愿意坐到这井边,享受那属于我的一份特殊的清凉。
我看到爷爷那厚实粗糙的棕色大手随着井绳的移动而移动。那一根根凸起的深青色血管在他的手背上纵横交错,像树的根部曲折而有力地伸展。手上的皱纹蹙成一堆又一堆,像是井沿上的裂痕,又像是井盖上的裂痕。
很快,我就抱着半个西瓜坐在井边有滋有味地挖着,爷爷眯起眼睛,透过夏日里的热浪凝视着我,“好吃啊?”
我用力地点着头,还故意把嘴巴咂吧得很响,西瓜的汁液都快从嘴角溢出了。
看着我,爷爷像是在品一口香醇的美酒,他嘴角的笑意宛若被石击中的水波,一圈圈地在脸上晕染,荡漾;又如在烈日下绽放的花朵,疲惫,但热烈。“井就像冰箱一样,东西放里头就凉快了,还不会坏,冰箱里还有细菌呢……”他慢悠悠地重复着那句万年不变的话,声音似乎在水中沉沉浮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静静地听着,似乎听到了时光流逝的细碎声响。
老屋旁,树影下,井的凉意笼罩着我,爷爷的爱也笼罩着我。我回味着西瓜的美妙滋味,感受着爷爷于不经意间给予我的如这口老井一般深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