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离去,寒冬归来,我错过了最喜爱的家乡的秋天。异乡的温度里,柳树是青色的,一直到初冬,一场疾烈的风撕扯掉所有的叶子,秋天也就结束了。没有愁思缠绵的秋雨,寒蝉,也没有蝶舞似的枯叶散落,叫我如何不惦念家乡那个缓缓而行的季节。
初秋时候,还暖暖的,只是早晚天凉。
每年这个时节,外公都背着他的网去河里撒鱼,我们小孩子都争着央求外公帮他背鱼篓,那样就有机会捡到河蚌,虾,蟹玩玩。
盛夏即逝,暑热未尽。田里的玉米半熟,又被太阳晒了一天,空气里都是玉米甜腻腻的香气。初秋午后的太阳还是很毒,所以去的很晚,到河边已近傍晚。
河畔的秫桔草长的正旺,茎叶仔细地把河畔攀了个严实,席地而坐,好像心里也长出了绿盈盈的草,末夏的余热散尽。表弟背着鱼篓晃晃荡荡地跟在外公后面跑,生怕错过了大鱼。
外公的网扔的又圆又远,网角入水的声音也很干脆,水面上的波纹很规整地漾开。鱼篓里一会就热闹起来,河蚌,小鱼,螺蛳越来越多。外公掐长秫桔草,一头绑虾,一头绑蟹,虾倒蟹横,两个家伙在草地上撕扯,纠缠不休,我们都看傻了,只顾着笑。
红彤彤的夕阳照在水面上,正好被河里的水草割裂,初秋的风拂过河面,倒还真是有些"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诗意。
家乡的秋,不急躁,不猛烈,像是袅娜的女子,施施然走过来,又像是摇着扇子温文尔雅的公子,看着他人心就会安稳许多,凉爽许多。
仲秋时节的雨声和寒蝉听来有难言的悲凉哀伤,也难怪柳永在同恋人分别时会写"骤雨初歇,寒蝉凄切"词句。
淅沥沥的秋雨下到仲秋寒意渐深,有一滴雨就有一分凉意,每到下雨时候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要记得添衣服。就算现在离家上学了,每逢秋雨母亲还是会打电话叮咛,所以常常在阳光明媚的日子听到她说:"下雨了,要多穿衣服。"
远离了乡村的秋雨,或许是湮没在欢笑吵闹里,也或许被来往车辆的笛声所遮盖,因此我在异乡的城市里并不曾听到过秋日的雨声,只有在清晨看到湿漉漉的地面惊讶地发现昨夜那场寂然的雨。而家乡的秋雨,泠泠凄凄落下来,落在疏落的树叶上,园里菜叶上,窗台上,土路上,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这样,我偏是怀念那种在长夜怀着无端的愁绪,静静听雨的心情。
入秋渐深,林中的蝉越来越少,每一次下雨,院子里都会落下几只病蝉,扑腾几下就会被眼尖嘴馋的猫儿捉住,顷刻葬身,然而它在世间最后一声不甘的,悲伤的余音还未尽。
秋夜的蝉音听着让人难过,尤其到了中秋,月光静冷,空旷的树林里回响着的蝉声,听来再不似夏天那般聒噪。
这时节的秋薄凉萧索,没有了初秋的温情,才真正有些浓浓秋意。
阴历到了九月,树叶稀零更甚,林间也只剩下喜鹊和麻雀的身影,秋是越来越冷清了。独居的老人总望着光秃秃的树枝一遍一遍念叨着"梧桐树,叶儿稀,娘疼儿,儿疼妻",这话听来觉得秋更加冷清了。
在那时,院子里只剩下一丛火红的菊花,霜风寒露中的容颜含笑带泪,爱花的人看到花开都是笑的,而每年看到这花的容颜时,我都会想起种这花的人,流泪不止。我们一同种下的这开在深秋时候抱香死于枝头的花,就如同我们的爱情,在寒霜中结晶凝止。
倘若一种花能代表一个人,那花开时也会有不同的心情。斯人已去,红菊依然,也不知心上的你是否年年还在家乡的秋里静待花开。
梨树偶然也会开上几朵素洁的花,可是树枝上光秃秃的,没有绿叶可陪衬,孤孤零零的在晚秋的风中颤抖。在我的印象里,梨花是极为端庄素雅的,可她开在这寂寥的秋日,也不结果,像是任性地要人们好好地看待她作为花的美好姿态。
不知道是晚秋本来就是冷清的,还是因为原不该有花开季节开了花,才觉得它冷清。
今夕何夕,不知是温濡的,薄凉的,或许冷清的秋牵动着我思念的愁情,天凉好个秋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