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娃有盼头的季节大抵都是冬。
冬来时,村上的多半树都秃了,一些草和菊也萎缩了脑袋。偏是这时孩子们兴趣来至,扒了胶鞋上树掏空鸟窝,因为窝里喜鹊的一支绒毛而叫好半天。
可孩子们没有那么多鸟窝可掏。他们没找见下个目标时,就齐刷刷蹦上北田里一大堆清闲的稻草间。四五个孩子盘腿而坐,抽一支稻草衔在嘴里,撑着下巴干巴巴朝远方瞅。他们说,老天爷,快下雪吧!父亲会乘雪橇从城市回来,孩子们要滑雪!上天看看他们虔诚的眼睛,许是就动容了。
村里每年的雪都来的静悄,明明昨个晴朗的很。一夜过天地顿白,好像上天总是听到孩子们的呼唤后,才给雪插上翅,悄然降至的。
第二日清早,鸡啼还清响时,就有几家勤快的人,准备别把镰刀往后头湾捡松枝,以便在火膛里升火。每当他们推掉木闩,拉开门一霎,院边头的糠草散下雪坨,松枝上像盖了厚厚的白丝棉被动弹不得。他们望望尺把厚的雪地,取下刀,又睡去了。
外头松树咯吱咯吱吆喝,透过小而昏黄的窗口声很明快。孩子们顿时灭了睡意,撑着床栏向外张望。好雪啊!父亲快回家了,滑雪去!说完狂蹦起,挨着叫醒别家小孩。
稍大点,他们叫二姐的女孩说,滑雪去,跟往年一样吗?孩子们想起往年滑雪,在堰渠里捞两根木棍,左右手各握一根,然后蹲下身哧溜哧溜前进。他们二姐突然出招,不用棍子手冻的要命,谁家有长板凳拿来当工具。总有那么个最好玩的孩子跑回把长板凳偷出来。
他们将长板凳扛到两米来宽的斜度大的路头,放倒足足可以坐上两个人,左右两个人牢牢抓好凳子腿。他们高喊雪橇来也,随之出发。
不用使力,“雪橇”很顺利滑到底。路尽头向左有座庙宇,里头有观音塑像,孩子们就顺便窜去叩拜观音,祈盼他们的父亲带上新衣新帽回家。
这时雪落的密麻,孩子们手脸冻的发红发肿,却还兴趣满满一遍又一遍轮换滑雪,然后叩拜神像,乐此不疲。不远处呆看孩子们玩耍的雪坨,从枝上跌了脚。
孩子们不知道,山路那头跑着一辆皮卡车,载着他们的父亲和行头,夹着说笑朝山里驶来。马路尽头停下时,孩子们放下滑雪急奔过去。
他们的父亲搁下行头,抱起自己的孩子,从衣兜掏来车上没舍得吃的月饼和橘子。温暖包裹一颗念家的心。
童年雪事总使人频频回首,但最终孩子们需要长大,那条滑雪路上修了房子,周遭一切发生的微妙变动。但砌入人生路的回忆,源源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