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过很多让我感动的人,但其中的大多数,只是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心底,留下了短暂的惊讶与赞叹。而她,似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子,落入心海,从此永久封存于我的心中。
我缓步走进公园,熟练地拐进小路,穿过矮树丛,来到草坪。
当我跨进草坪的那一刹那,便看见她在草坪边缘还未完工的绿化带上植树。
她正抓起铁铲,沿着坑的边缘铲下。脚用力踏上铁铲的边缘,又狠狠踩了两脚,才把挖出来的土都堆在坑底。她握紧铁铲长柄的手凸勒出筋骨,青紫的血管在阳光照射下清晰可见。装满碎土的铁铲将土堆在坑的周围。她慢慢地把土灰倾倒在一旁,不让它们扬起灰尘,还细心地在土堆旁拢了拢,让它保持紧实。
闪着银光的汗珠从她脸颊旁滑下,滴在干净朴素的浅色碎花连衣裙上。她只比我高一点,大概也只是十四五岁的模样,墨色的长发用湛蓝的发带盘在头顶,小巧的鼻梁上驾着一副与穿着不搭的圆框墨镜。她的铁铲先落在了土坑旁边的位置,然后才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似的,有些慌乱地把铁铲放进正在挖的坑里,继续移土。我走到她旁边,她似乎毫无感觉,但我还是敏锐地发现,她紧握铁铲的手在轻轻颤抖,手上突出的筋骨,也越发明显。
她把坑挖好,接过一旁似是父亲的男人递过来的树苗,定定地愣了一下,才放进坑里。她用铁铲将坑外的土一点点往里拨,但动作十分迟缓,不是铁铲没有铲到土,就是碰到了刚栽进去的树苗。父亲替她填好土,她交叉着双手无措地站在一旁,头垂得低低的。有水珠从她的鼻梁旁滑下,落在地上,印下一个灰斑。父亲将水桶地给她,她蹲下来,双手抱着水桶,绕着树苗一点一点洒,洒得极均匀,极细心。浇完水,她还不忘用手掬一两捧水,从空中洒在小树苗的嫩叶上。
父亲收拾完所有东西,拉起她磨得微红的手。她第一次开了口,这是我们种的第10棵树了吧。父亲点点头,提醒她前面还有楼梯。她黑色的墨镜和迟缓的动作,我在这一刻总算恍然大悟。
大自然就是她的眼睛。
我凝视着父女俩离开的背影,垂眸看向身边的小树苗。小树苗在欣欣向荣地生长,和它的主人一样。一颗名为感动的种子在我心中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