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落惊鸿,末路大唐诗贤,展奇幻之翼腾空而来;锦帷乍卷,徙倚的诗人,迷失了陌上花开路,在蓝田日暖上,守望瞬息的沧海月明;俯引渊鱼,哥伦比亚上校,驾幻灭之梦踏地而去;容颜初露,孤独的神灵,如陷入鬼魅游离城,于百花残尽间,追忆隽永的孤寂痴情。
----题记
惊醒于沉寂的旧梦之中,抬眼望去,厚重的雾霾掩藏了窗棂中空洞的玻璃,只显现出,苍茫的烟灰色,带着这个城市独有的空灵与冷寂,静默着,分不清白天抑或是黑夜。时间之神的沙漏似乎停止了,只余下,带有孤寂意味的隽永。
在这永恒的静默中,忽闻得低低浅浅的吟哦: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而我,在恍惚之间,透过手边那卷《玉溪生诗》脆黄的纸页,看到那清寂而永恒的背影,惊雁落潭,引鱼出水,显现出,大唐的末世苍凉。
那位吟诵者,名为李商隐,字义山,号玉溪生,出生于河南,这片中原逐鹿的战场之上。他的诗篇,犹如晚唐一朵昙出世,千花黯然失色……
李商隐如同一朵昙花,只是瞬间的闪现,却镌刻下了永恒的文思与执念。他始终念念不忘,曾经,他前往山中修道,却逢遇了晚唐的公主,带着随行的侍女。那侍女的美艳,足以仰落惊鸿,但她却将自己闭锁于山中,如同窃药的嫦娥,沦陷于天都,无法自拔。李商隐心有遗憾,却不弃期待,忿忿之中挥笔写就“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的隽永哀叹,却依旧无法奈何,仙凡之间的迢迢天堑。
那求而不得的绝望蚀骨而来,随着永生不灭的情思,了无边际。最终,一世的相思梦碎成了一地的灰烬,人已是劫灰扑面,沧海桑田。
一切,都终结于未开始前。
李商隐与她,终究是隔着空间里重重的人群,时间中重重的帷帐,那些或欢愉或悲伤的世事,在他们之间化为一条星光灿烂的天河。二人隔着天河,茕茕孑立。
也许,他求了,便不会遗憾。但他却是迟疑的,只是用那满卷的《玉溪生诗》倾吐心中的那份孤寂与愤懑,直至,为人夫,为鳏夫,抱恨终天。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义山这一朵在夜晚盛开的昙花,他饱经风吹雨打;而当昙花绽灭,却又有成千上万的人,风起云涌地追逐。这一追,便是近千年,千年的情思成了旧梦,千年来瞬息成了永恒。
有人称李商隐为诗魔,因为他独具慧眼,能够参透凡人无法理解的事物。因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义山”,正如一千个人心中就有一千首《锦瑟》。
这种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文笔,像极了西方千年之后的一种灵动的文风,魔幻现实主义。而在此之间,虽有东西之分,千年之隔,却同样在世界文坛之中,得以永生。
中国晚唐的千年之后,苍茫的哥伦比亚大陆中,巨大的炼金铜炉之上,如祭天般供着一本金色封面的书卷。扉页上,隽刻着书名:《百年孤独》。
回味着书中,马尔克斯笔下的马孔多小镇对孤独的背离与拷问,让我不由地想到德国哲学家尼采的一句话:“孤独者有三种状态,神灵,野兽和哲学家。神灵孤独,因为他充实自立;野兽孤独,因为它桀骜不驯;而哲学家,则是既充实自立又桀骜不驯。”
如果说李商隐是因为求而不得的仙凡天堑,才将灵魂造就的诗篇沦为冷寂而孤独的哀叹,最终成为永恒;那么马孔多小镇那百年的孤独,却是因为那七代人,逃离了注定孤独的宿命,才与世隔绝,最终隽永于世界文坛之上。
马孔多小镇,是一个二十户人家的村落。河岸边,是泥巴和芦苇盖成的屋子。湍急的河水清澈见底,宛如史前的恐龙巨蛋般洁白光滑的河床中,一位耄耋老人蹒跚而来。她是乌尔苏拉,第一种孤独者——神灵。她是勤劳而善良的存在,亦是母亲的化身,是这部充斥着血与绝望的作品中的一抹亮色,寂冷沙州上的一簇永恒之火,苍茫暗夜中的一缕袅袅青烟。
乌尔苏拉的长子,壮硕的何塞,是第二种孤独者——野兽。无疑,他是个勇敢者,敢于公然地挑战人种间的隔阂。只是,数年之后,当他重返故乡时,却只能重新蛰伏于孤独之中,无法自拔。
书中的灵魂人物,贯穿过去,现在,未来的永恒式主人翁奥雷亚诺上校,是第三种孤独者——哲学家。他的身上似乎烙有尼采的印记,一种旷世而不羁的孤寂。但那似乎并非作者刻意为之,而是灵魂的不谋而合。
但终究是命中注定,上校的结局依旧是万劫不复。他最终在否定与自我否定,空虚与迷惘间失去了信仰与精神支柱。这是所有挑战孤独的勇士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失败,虽然,最终他仍是沦为千夫所指的孤独的阶下囚,却在灵魂的升华中,平静与尊严中,得以永生。
掩藏着窗棂的雾霭散去了,那短暂的时光却铸就了今朝的永恒。过去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庄梦中的李商隐与奥雷亚诺上校,他们一起,展奇幻之翼腾空而来,又驾幻灭之梦踏地而去。
金饰炼就的那一刻,夜昙盛放的那一瞬,他们在人间创造了一个个希望与梦想的乌托邦,却又紧握双拳,在自己掌中将其碎为齑粉,灰飞烟灭。
那是种极致的奢华,一个奇幻世界因他而生,又由他而落入炼狱之火中的,万劫不复。
似是而非,似非而是。那一瞬间意念中所迸发的乌托邦,化作了印象中永生不灭的永恒。也许,是永恒的眷恋,永恒的执念,永恒的真理,永恒的孤寂。但那始终是永生不灭的思潮。心怀向往的我,定然要望断千山,顾得,千年之后,当那光阴的锦瑟重又弹起,仅需一瞬,便更觉,动人心魄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