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送着他佝偻的背影离去,逐渐消失在一个固定的格点。淡蓝色的沙漏,几近缥缈,倒转起来。并且,速度在不断加速,加快……
那年,课外班时间紧,午饭就直接在教室中解决了。爷爷总是担心伙食不合我胃口,斩钉截铁,风雨无阻,一定要送饭来。
雷雨交加的那天,下课铃伴随雨滴猛烈的撞击声响起。门打开,我和同学说说笑笑跑出教室。可一个不经意的瞥眼后,我突然刹住。我看见一个佝偻的熟悉身影,在长廊的角落里。他双手抱着保温箱,紧紧地抱着,坐在一条板凳上,眼神望向我们这边,不断寻找着,等待着什么。
“爷爷!”我带着些不满跑过去,“不是说不要送了吗?您偏要送?多麻烦呐!”我拎起保温箱要走。“嘿,等会儿,”爷爷操着一口方言,急急地说,“我跟你拿进去吧,里面有汤,碰翻了就不好了。”我说:“不用!”他见我不答应,急了,来拉我。我赌气转身走了,没拿饭。我的余光看见他苦瘦的手仍提着送来的饭悬在半空,眼中带有泪光与心酸,失落展现在他每一片皱纹。我以为他会走,但他只是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用老花了的眼,看着我走远,走远,再走进教室。手中拿着还热乎的保温箱。
他用目光随着我,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立在教室的门框旁,偷偷地望向他。头发苍白的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步一蹒跚地缓缓走下楼去——他走得很慢,几乎离不开栏杆。咿呀学语时蹦跳走路的本领竟变得如此不熟练,甚至是陌生。他刚刚也是抱着沉甸甸的饭盒,如此艰难地走上来的吗?我不敢再想,也不想想了。见他已经下楼去,我跑到窗边,雨水一滴滴打在玻璃上,渲染着一份凄凉。我把窗打开,低头看见一个没有打伞的人,一个因年老而只能小步走向电动车的人,手里还拎着饭盒。我看着他把落满雨珠的雨衣披在已湿透的身上,费力地跨上车。突然,他仿佛在抬头望向窗户,我慌忙转身,倔强地不想让他看见我。淅沥的雨声中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带着些悲凉。我忍不住回头,却只剩下依稀可见的车位线。
几天前,奶奶的脚受伤了,行动不便。又是一个雨天,爷爷来家中做饭,做完后匆匆要走。我急忙跑下楼拉住他,塞给他一箱酸奶:“爷爷,你们也要多补充一些营养,不要老是想着我们。”爷爷笑了笑,一口方言:“有的,有的。你们自个吃啊。”我将酸奶放下就走,爷爷却又急急叫住我,像是想起了什么要和我说的话,我回头,他把饱经沧桑的手放在我头上摸了摸,拍了拍,最后说了句:“真乖!”他的眼中星星点点的晶莹,涌出的欣慰。他转身离去,“爷爷,伞!”我把伞递给他,他意味声长地笑了。撑了伞,他步入雨中,我一直看着他:破旧的鞋踩在雨水的水潭里,一步步,竟有些蹒跚,我看着他的身影在雨中逐渐朦胧、消失。
我目送着他离开,他没有学会享受,却让我在爱的沐浴中不断成长,理解我的心境。
目送中,涌出幸福,涌出愧疚,渐渐淡了,隐入快速倒落的淡蓝色里。
沙漏继续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