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克力柜中静卧着一张巨幅剪纸,偌大的展馆中,所有游客的心为之牵动,随画中景向远方追寻。
这是高凤莲女士的《大河之魂》,米长的大红纸上依稀可见创作时剪刀掠过的痕迹。那是一幅气吞山河的黄河咆哮图,无需任何过渡,不加任何修饰,就这样一路奔流,摧枯拉朽。
那年的我须踮起脚方能一睹作品全貌,却早已决心为之追寻。
在一群整日嬉戏打闹的同学中我举起初经浸染的大红纸,用沉重
的剪刀开始创作,却显得格格不入。剪纸是被称作“女红”的,男孩怎能沾染之?
然而当我因嘲讽而几欲放弃时,总能想到老人创作时眼角笑成一团,脊背如古老的榕树弯折而有力的样子,那是一个时代的记忆,是黄土高坡风沙狂卷的产物。
“再剪剪,再剪剪,三年两年就没人弄咯。”老人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质问这个浮华的时代。当老人无力举起剪刀,当所有作品随岁月沉沦,何处寻大河之魂?
我愿用一生追寻,追回黄沙万丈,追回黄河的魂魄!
踏上这条路,脚下如同生长出劲根,紧握这一抔黄土。曾有幸于大不列颠博物馆拜会《浮世绘》,那奢华的色泽,细腻的笔触确令人陶醉,可这无力吸引我为之追逐,梵高的《星月夜》,每一笔都好似经过精确的计算,这是成千上万次练习的结果,完美,却令人怅然。
西方、日本的艺术,无不追求精雕细琢,却终究无法超过照相机的精度。
然而中国剪纸,却以最淳朴的方式,令世人惊叹。原始的工具,粗糙的线条和刺眼的大红色,却能够在匠人手下生成天、地、山、水,那洗尽铅华后的沉淀是一条须以虔诚之心跪拜的朝圣之路。
因为每一个花纹都注入了千年黄河文明。
当现代化的人们急于用西方式的装饰色点染整个城市,当狂妄的年轻艺术家急于证明古老艺术的脆弱,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守卫者们选择用时间证明一切。
逆流而上,或许是最高贵的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