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们小镇上一个鞋匠。好像四十岁光景,不到一米六的个头,身材瘦瘦的,剃着平头,衣着打扮比较奇怪,比如夏天,他会常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衫,皱巴巴地掖在同样肥大的裤子里,脖子上居然还扎着一根花花绿绿的领带;而秋冬之际,穿件长长的旧呢子外套是他的经典打扮,头上还配以一顶鸭舌帽,那感觉像电视里的小品演员一样滑稽。在我们这个不大的小镇里,算是比较另类 的,让人看了总有点别扭,也容易让人一眼就记住。
一次放学,在公交站台上候车,老远就看到他挎着一只鞋箱走来,脖子上的花领带一晃一晃的,挺眼熟,觉得这人真有趣。他刚踏上车,司机就和他开起玩笑来: “今天生意不错吧,挣不少钱吧?”“没,没多少,还,还行。”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回答。旁边一个中年男子见 状,说:“反正也是闲 着,帮我擦下鞋。”他接过脏兮兮的鞋,打开鞋箱,取出鞋油和鞋刷,熟练地擦拭起来,那神情很专注,一只手伸入鞋内,另一只手拿着鞋刷,在鞋面上来回不停蹭擦,不一会儿,一只鞋就锃亮发光了,很快另一只也擦好了。中年男子满意地穿上鞋,说:“手艺不错,多少钱?”“两、两块。”他竖起两只手指认真地说。司机见状,笑着说:“他只知道擦一只鞋一块,两只就两块,多了也不认识的。”在司机和中年男子的聊天中,我得知,原来他是一个智障人员,每天乘车到小镇上给人擦鞋,随叫随到,服务周到,大伙都熟悉他,也同情他,基本没人糊弄他,尽管他连一元与五角的硬币也分辨不清。一天下来的十几元或者几十元的收入也够他自己生活的。
我看着他坐在那里,衣着依旧特别,神情倒挺坦然,对别人的谈论只是睁着眼睛巴巴地看两眼,然后就扭头看窗外,一脸与己无关的样子。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懂,但那时我觉得他没那么古怪了,反倒对他暗生敬意。
从那以后,我对这个人多了份留意。发现他空闲之余,总是在菜场对面的小卖部门前,和店主两人下象棋,两人都站着,专心致志地飞马走炮,有时见他一手拿着棋子悬在半空,两眼紧瞪棋盘,迟迟不落棋,那沉思的神情丝毫看不出他智力低下;有时,逢上好棋,“啪”的一声,棋落得胜,也会见他高兴地叫道:“好!好!”那欢喜的劲头让人觉得生活就是这样简单,这样有趣。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他或许根本就分不清美与丑,贫与富,贵与贱,好与坏,但在他的世界里,能够凭一技之长自食其力,能拥有些许乐趣就足矣。我想:这样的残缺人生,其实也是一种简单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