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代课老师随手翻开点名册,念出她的名字,“这位同学,你来把这段英语课文朗读一下。”
像是往平静的水面丢了一颗石子,原本安静的班级霎时隐隐躁动起来,已有人嬉笑着回头看她。而她站起身来,纸页被捏得皱巴巴的,似乎有些难堪地笑了笑,磕磕绊绊地读着,口音浓重。
一段话还没念完,放肆的笑声已要掀了屋顶,顽劣的男生夸张地模仿她的语音语调。而她满脸通红,在代课老师尴尬的干咳,与听课老师紧缩的眉头中,缩着身子坐下来。下唇抿得发白,却倔强地、一滴眼泪也没掉。我不由得失神般地,任由目光在她的侧脸多停驻了两秒。
精心布置的课草草收尾。我听见英语老师压抑着不悦呼唤她的名字,就是最文静的女孩也忍不住露出了点好奇的神色。鬼使神差般,我悄悄跟了上去。
收入耳中的是一些交谈过程中的碎片:“口语以后是要考试的……”“按你这个情况,可能有点困难……”“你小学是在外地读的?啊,难怪……”
老师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她低着头,有一绺没有扎好的碎发散下来,遮住了她的神情,我只隐约听见她说了些什么,便扭头径直冲下了楼。
“嘿!等等!”我紧随其后。一直到洗手间门口她才停下来,我勉强刹住车,在她背后手忙脚乱地安慰着,“那,那个,老师也是好心嘛,肯定是你以前的老师不走心,你看你这么聪明……”
“是我自己没学好!关我老师什么事!”她愤愤地转过了身,瞪着一双杏眼望着我,我开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她脸颊上新添的泪痕。
她……哭了?在被全班放肆嘲笑时候没哭的她,在被老师当面批评时没哭的她,竟然为了旧时的老师,掉了金豆子。我愣在了原地,却听她的争辩仍在继续,“我老师天天备课那么认真,还总给我一对一,从来没有嫌过我半点不好,凭什么说我老师不好,明明都是我自己……”
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洗手间旁花圃里的枝叶蔫了大半,却有一朵纯白的娇花儿,努力地倾斜着身子,要为叶片投落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哪怕微乎其微,哪怕冒着自己被炙烤的危险。
几乎是当机立断的,我向前迈了一步:“就是,那些人也忒没见识,正宗的洞头腔都听不出来。下次咱学个印度腔回去,吓死他们!诶你知道吗,印度人念thirty都念dirty的……”
天渐渐阴下来了,那燎人的暑意也略略消停些许,有风拂过,一片叶子支住了那朵小白花的身形,我牵着重又破涕而笑的她往前走。
等明天,等后天,等一场甘露过后,那朵花儿应会开得更艳些吧?
因为有人,已识得了她的与众不同,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