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与月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我满船的清梦,眼底的星河,影影绰绰的云天,流转的星光,深夜之际照彻的烟波,都抵不过你的苍翠萍色,玄黄质朴,春秋斑斓。
你的绝色是青山巅的白云尖,细雪堆里的一抹青。你横亘于中国内陆腹地,西起陇南,贯彻三秦,东抵豫北,逶迤之下,盘桓于中原,是巍巍昆仑的传承。春有三山扣门扉,八水拥我回,破冰听雪,乍暖还寒,是初春;夏有草林初盛,垂杨荫里熏风过,惊得一池草木起;秋有澄空断雁,江枫渔火之下的平野星垂;冬有雪拥策马入蓝关,云横秦岭,风云乍起,难行难辩,可如今纵使你显山败水,抽刀断水,斩不断清浊分明的泾渭,照不见以往的双瞳剪水,在林野茫茫中,也看不见古木参天。可我仍相信,不是你弃了九州,是九州推开了你。
你的绝色是厚土苍天下的汩汩娟流,是劲松寒柏中的一翠芽。黄淮海与长江四大水系,以秦岭的南麓和北麓为依托,开启了中国规模有且仅有的跨流域调水工程。起于渭河汉江源同却源不同,南北水差极大,全国积贫积弱,水源不备。故此,拉开二三十年的规划与筹谋,于近代依托秦岭动工。北方由枯枝萧索到苍苍簇簇有了鲜活的芽儿,西北由风烟铺道染起了氤氲袅袅,江南洪涝频发也尘封在史书的上世纪里。可如今纵使她已身躯惨败两鬓斑白,英雄,迟暮,她仍愿意用铿锵有力的身躯,托起这片大地,给予温柔与鼓励。所以我相信,不是你灾害不断洪流肆意,而是九州大地将灾害强加于你。
你的绝色是亘古的溯说,是我所知最久远的传言。山海之侧,水天之间,人们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在朱红誓石上,刻下誓愿,与岁月一同磨灭,而后在岁月中放歌,直至洪荒,穿过平林青苍。在青铜器乍现,礼乐初成的年代,翻手覆雨没黄沙,山海铁蹄不停,都不见出路。那是中国最动乱的时代之一,你方唱罢我登场。但也正是这个年代,让秦岭孕育出华夏第一批枭雄,他们逐鹿中原出兵汉中,先是七国再三朝。后来,战火让人们迁徙到梦乡,传言和真相各卫其疆,顽固的执念,会让两个朝代迢迢相见。在海晏河清,中国第一个盛世的年代,秦岭脚下出了她的骄傲,长安。王维于新月未满投身秦岭山水,但也有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的李白酒入豪肠酿月光,杜甫也在沿着秦岭山路踽踽西行。长安三千金世界,终南百万玉楼台。可如今纵使你没有史书里的底蕴浓厚,大唐的盛世风骨,变成纸醉金迷下随手砍伐的产物,我仍然相信,不是你弃了九州,是九州推开了你。
是我们,亲手推开了你。
你仍旧是当年开宇疆叩问三皇,琅嬛阁藏书时便横亘的山脉,爱憎与四季一般分明。后来白衣卿相旌旗高悬,烽火擂星尘中蜿蜒的山脉,生态稳定,钟灵毓秀。演变成魏晋南北唐宋元明清中愈发明确的地理分界,出了三秦大地上的才子佳人。近代史书上,南水北调中都是你的身影。你的颜色,仍然是绝色。
是我们,郑重扛起保护秦岭的大旗,轻轻落下。可我私心太重,我想凭这蚍蜉之力,为你还原一个真正的你,再现一个纯真,质朴,生态稳定,色彩鲜活且斑斓的你,和一代代黄土中成长起来的人民。
雪色与月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希望下次在海浪席卷的吟唱中,我可以称赞你,我的秦岭,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