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着,站着,看着通道中的一个小黑点终究渐渐消失在尽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模糊了双眼。
从前,都是他目送我。
上小学时,我和同学结伴去学校。夏天的风中夹带着丝丝热意,却挡不住我们这些小朋友的玩性。一路上走走停停,静静地看过了每一株花,每一棵草,每一棵树,整个世界都是那么神秘,狡猾地勾起我们的好奇心。到了校门,阳光撒在脸上,暖暖的,微热。走进校门的那一刻,我不经意间回首,却见一人正坐在电瓶车上,正望着我,没错,是他。
金黄的阳光打在他黝黑的脸上,衬出点点汗水晶莹,浓厚的皱纹挤在脸上,一双眼沧桑而又深邃,其中含情脉脉,深深刻在心底,是这双眼,没错,是他。
在目送中,头一扭,我进了校门。
寒假时要去泰国了,全家人都忙碌了起来,帮我想,帮我找,什么是该带的,不知不觉就凑齐了满满一箱,差点都放不下了。
那天是清晨,冬日的第一缕晨曦总是暖暖的,还没有受过寒风的侵染,照入我心中,也蒙上了一层暖意。全家人都起得很早,他也一样。拉起沉甸甸的行李箱,哈出的热气组成一串又一串的白烟,氤氲了我的双眼。在家人们的“保重”“快点回来”和“记得打电话”的唠叨与关心中,我毅然地出了家门。关门的那惊鸿一瞥,没错,是与他的目光交汇。他的目光依旧沧桑,眉头紧皱,在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他是那么坚强,竟然还会有眼泪,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泪。
心中暖暖,是他,是这双眼,没错。
在目送中,头一扭,我关上了家门。
光阴流转,日月如梭,这一次,是我在目送。
那天,他吃好饭后一直吐个不停,似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了。作呕的声音似乎在发泄着他多年来的沧桑,棕褐色的呕吐物使全家人一下子紧张起来,直接把他送到了医院——是肠胃病。
我默默地看着,看着,他躺在蓝色的移动床上,医生和护士们把他向前推去,他的手上插着的针管,药瓶随着移动床来回晃动,输液管时不时撞向金属支架,发出闷响。我站在通道的这头,他在那头,那干瘪黑瘦的皮肤,那布满皱纹的脸,目光终是交汇,沧桑而虚弱,但还残留着几分神气。
那是他的眼,是他的眼啊!眼眶都已经凹陷了。
门关了上了,红灯亮起,“手术中”,泪顺着脸颊滑落。泪模糊了我的双眸,那是我的目送。
隔着病房静静地望着,望着,玻璃门冰凉凉的,起搏器的屏幕一跳,一跳,他嘴里插着毫无生气的管子,闭着眼,无力再看我一眼。可我这一次看着他,看着他干瘪布满黑斑的皮肤,看着他佝偻的身躯,看着他消瘦露骨的脸。
这一次,我不会走了,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