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大院前的大池塘里,游着的是村里人养的鱼,漫着的是珍藏弥久的回忆。时光匆匆,却只想静下来守护这方池塘,守护这经久不衰的爱。
小孩子们的世界里,好像只有玩和吃。大人们总觉得小孩子做事做不好,毛手毛脚的,被“冷落”在一旁的孩子们便总会不约而同地聚在我家大院前的池塘,把此处当成我们独属的秘密基地,寻欢作伴来打水漂,但大我数时间我们都是在此喂鱼,每家每户的鱼混在一起,喂的是哪家的也无从得知。
对于童稚时的我们,池塘最大的贡献便是过年时馋人而鲜美的鱼肉。每逢春节前,村里头便会派出青年小伙子,把池塘里的鱼捞上来,每家每户分配,并不细究是谁家的鱼,每家每户都有鱼吃,也从未有人抱怨分到的并非自家的鱼,而是都忙着做满鱼全席了,蒸的,烧的,煮的,五花八门,肚子也就总是吃得鼓鼓的,跟蜜蜂似的,心里像涂了花蜜一样满足。
分到的鱼光靠清蒸水煮总是吃不完的,外婆便拿了剩下的鱼做成鱼面,似乎是叫“传圣鱼面”,它有很长的历史,据说是秀才李传圣在一位道人的指点下做来救济平民百姓的。如今也就救济了我那“好吃懒做”的肚子。
外婆在案台上做鱼面,我就在旁边好奇地观望,她娴熟地挥着菜刀,三下五除二就将鱼皮和鱼刺单独分开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如庖丁解牛般利索,转眼间只留鲜嫩诱人的鱼肉在案板上,又迅疾地把鱼肉剁成肉泥,随后又抓了些面粉加入,和成了团,把面团擀成一张张圆圆的面饼,上锅蒸30分钟后,拿出来摊开放凉,而后将面饼卷成了卷,切成一条条的鱼面,外婆让我装好鱼面拿去簸箕里摊开凉晒,嘱咐我不要弄洒了。我就兴高采烈地去忙活了,手舞足蹈地,吓得想偷吃的小花猫都跑得无影无踪,我便成了这果腹之食的守护者,蹲着,跳着,盼着,驻足观望。
外婆喜欢吃鱼面,她也很会烧鱼面,我们最喜欢吃的便是鱼面炖鸡了,每次做这道菜,那诱人的香味把邻里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吸引过来,一张大桌子横放在小院的中央,四条大长凳分别摆在桌子四面,大家分别坐下,每个人前面都摆着一碗热乎乎的鱼面,大家便兴高采烈地吃起来,像是在开围桌会议,但开的是茶话会,你一言我一语,吃一口Q弹的鱼面,再喝一口鲜美的鱼汤,大声夸赞起外婆的手艺来,外婆便总是笑得合不拢嘴,高兴地说:“还有,还有,好吃你们就多吃点哈”。过年应有的热闹喜庆,便全在这鱼面里头了。一碗鱼面,牵起了一条细细长长的线,把我们都拴在了一起。那淳厚的口感,鲜美的滋味,在嘴里弥漫开来的香气热气,都似乎化开了又合在一起,如今想来,方明白,大家吃的不是一碗面,而是一份手艺,一碗乡情了。
曾在《百年孤独》中读到过一句话:“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而是你记住了什么,又是如何铭记的。”我想,我记住的是那方承载欢乐的池塘,那席满载美味的大餐,那处院里热闹的集会,而令我铭记这些事的,正是那碗牵起我记忆中全部丝线的鱼面。
岁月静好,我愿守护记忆里的那方池塘,守护鱼面里的那份乡情,守护这经久不变的卷起来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