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旁的田野中间,横亘着一条小路,笔直地通向村南边的河道。
天快要黑的时候,吃完了饭,他便挥挥手向我示意,说出去“跑”,其实哪里是跑,远远地看着他,蜗牛般挪动着身子,被旁边的年轻人轻松穿过。
爷爷常常在上面跑。夕阳的余晖映着碧绿的麦田,也映着爷爷满是油光的脸庞。想起他摆动双臂,大步流星的样子,就不经意间笑出来,他的脚与地面亲密,表情却无比惬意,好像石子间的摩擦声,他听得都格外悦耳。
爷爷并不总是笑着,自从退休之后,他脸上的那份笑便少了很多,他爱他的工作,以至于疏远了农村人生活的土地。现在的他,只是遥遥地抬头看天,看麦,似一个大自然的新人,刚刚开始认识世界。
我不知道他有何希望。人老了,自然就要归于平静。
那次回家,太阳刚要落山。爷爷叫着我,拉着我的手,迫不及待地走向那条小路。我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而他脸上的笑却灿烂,如夕阳的余晖,透过纵横的枝叶,照亮我不解的心。
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到,那条路的一边,竟多了一列树苗,直通向河边。周围的土还湿着,是刚栽上的。我满脸惊讶,转头看他,他的笑脸被照得通红。他走过来对我说:“我前几天种上的,累得我老腰快不行了。等你长大了,树苗也就长大了。他可有很多用处,记得是爷爷给你种的呀。”我眼光一路牵过去,竟幸福地跑起来,迎着春风,迎着夕阳,迎着爷爷的笑。
其后的日子里,爷爷还是挥挥手,却成了唤我的信号,我陪着他,走过那充满霞光的路。我们满怀希望地在路上走,大力甩着胳膊,迈着大步。老人的时钟被拨得飞快,殊不知他是在飞快地跑着的,而前方,是一些将要长大的树苗,他对他们寄予希望,同样对我寄予希望。
雪莱说:“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是啊,爷爷的冬天已经过去,风带来了春天的希望。在路上,他沉甸甸地笑着,像极了春天的笑。
爷爷挥了挥手,我便要与他出发,走向那希望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