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的时候,因为父亲接我放学要在他下班之后的关系,放学以后我要在教室里等待二十分钟左右。冬天的时候天很早就暗了,教室里就剩我一个人,冷得直搓手。过了一会儿,老师把我叫到温暖的办公室里,亲切地叫我坐下。我惶恐地坐到椅子上,以为是学业上的问题要批评我。又记得前几天交了篇作文,感觉还不错,心里便稍稍放松了些。
谁知老师坐下后便问我道:“最近在看什么书呀?”
我一愣,下意识便回道:“《巴黎圣母院》。”其实才刚刚开始看,夸西莫多还没出场,我有一点想放弃的念头。
他作出回忆的样子,说起夸西莫多的爱情,他讲他对那可怜的结局的感慨和心得。
我听得入神。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要读完那本厚厚的书的念头,即使每天只读一点点也好,我想有一天可以和他说我的感触,看到他对我露出欣慰的微笑。
出校门的时候,我抬头望了望天空,西边将落的夕阳懒散地洒落在飘荡的云彩上,华丽得像是凤凰留下的掠影,令人驻足。东边泛紫的天空却悄悄升起一弯明月,就在那个瞬间,我陡然间生出一种轻快的感觉,老师不再是高高在上、生人莫近的模样,而是一个可以握手、可以交谈的朋友。
同学说我和老师交流像是没有任何“畏惧”,亲切至极。我想,和那次谈话不无关系,那以后,我把老师看作朋友。
之后有一次——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次——犯错。很难解释,总之我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然后我躲在卫生间里不敢面对他。想了很久,害怕这样一个重大错误让老师失望,我不想看到他失望的脸,眉头微皱,紧盯着我,嘴角下垂……想都不敢想。
等我有勇气坐在他对面的时候,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已是深秋的季节。
老师静静地和我说话。谆谆的教诲在空气里荡开来。他眉头微皱,紧盯着我,我心里骤然间愧疚得无以复加。于是眼泪停不下来。
老师看着我,说,不要哭,知道错误就要改正,也别再怕你家里会骂你了,我会帮你劝劝的。
对不起,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曾经让你微笑的学生却让你失望了。真的对不起!
那滴泪水穿过时光,滴落在桂花叶上。
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见老师的笑容。
他笑着看向我,眯起的双眼里有藏不住的喜悦。笑得像个孩子一般。他说,怎么样啊,这次考得还不错呢。他竟是比 我还高兴。
我一愣,心里却是忐忑后的放松。这后半学期的努力,就是为了让那个寄予我期望的老师,再次微笑。
分数是多少已不再重要。他很欣慰,这就足够了。
我希望我能一直拥有这种让他微笑的魔力,把一大把满天星种在他的眼底,微风拂过,留下满满一个眼底的愉快。
同学问过我,怎么才能把作文写得更好?我说,多读书。
其实我知道,不止要多读书。更有一种真诚包含在文章里,一种迫切的希望读的人能够读懂、能够理解。那是种急切的、渴望被理解的心情。
我想老师能懂。
在每一篇文章之后他给我的评语里,我都读出了一种真诚,一种真诚希望我再好一点的心情。
从六年级时青涩的文笔和文不对题的缺点开始,一点一滴,一篇一评,慢慢地,互相之间的真诚让我一点点越来越好。渐渐地开始获奖。
他的眼底堆满了欣慰。
我却明白这所有的荣耀同他有深切的关系。所有比赛,第一个想到我,那些机会,他拼了命似的把我向上推。他迫切希望我能被人发现才华,然后微笑着看我走上领奖台,眼底堆满欣慰。
生命里总有那么一个人,在你迷茫时,引你向前走,在你犯错时,推你上正轨。
三年之后,我终于读完了那本书。夸西莫多真的很爱爱斯梅拉达。
我也很喜欢我的老师。
我在沉寂的夜空下说完这句话,声音在空气里荡开来。
只有天边的火烧云知道我有多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