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已苍老。
体重只有四十六斤。佝偻的腰肢变得压抑。我仍享受那灼烈的怀抱与我相交。
你陪伴我的小时光,日子会亲密而柔软地过去。像很久都没有人用过的澡堂,发白的阳光照进来,包裹残留的湿润。
如果你还在。一定会将平静的目光触在我心上。告诉我,去玩一会儿,姑娘。
你还是我的祖母。母亲的***亲。
你去得太匆匆。一滴浑浊的泪水滑过母亲的太阳穴,在鬓角略微停滞,很流畅地落下去。母亲已经倒在了床上。她很少在我面前哭,却为你破了一次例。把手指从没有开灯的角落伸向阳光,温暖从指间四散开来,无须言语,夏日慵懒地敞开。
你的所有东西都被母亲收在家中的储藏室里。霉味在碎花宽衣的褶皱里肆意。母亲将门重重的向外关去,地板随着震动了一下。夏日依旧是那个喝着冰镇饮料的夏日。
母亲不让我随意打开储藏室的门。只是微微一皱眉,我便知道,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
我拿走了你的一样东西。那本永远放臃肿的棉袄口袋里,永远带着湿润体热的电话簿。
我的指尖触及它,兴奋的负罪感,带着委屈的喜悦蔓延。冰凉的绿色封面,皮革的纹理像夏末的波浪,静谧流逝。
你做的绿豆糕也是这般模样,虽然我知道,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关系。
用渡金的楷书字体写上几个大字,显得发黄。那一丝丝油绿,如今如此黯淡。很多地方已顺着纹路褪成白色。夹杂着褐色的那点白。
如果你还在。
肯定会用干净的指尖轻轻划着那老旧的地方。你在天堂,是否变了模样。
簿子里面蓝色的墨迹,一圈一点,我只能苦笑认出几个。这些日子看不懂医生写药方的笔迹,竟也认不出你的。
曾经想过将所有你记录的字痕一一打去。问你年轻时,有没有在村边的小河里洗过衣裳,长在石缝里的小草应该仍然绿着。
我的声音会很颤抖。我的身旁是12岁的老祖母。
你有没有逃过学。如果是我,我会受到所有人炽热的眸子。我会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母亲。
偶然翻到布满褶皱的一页,边缘晕开淡淡的油渍。我这脆弱的自尊恐怕是随了你。那么要面子。
那一页是舅舅和小姨的号码。
你以前跟我说过,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可以去找他们。
其实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呢,你总不把我当小孩看。
舅舅的号码被一条条黑线很仔细地框起,后面一页上被划出了深深的印记。钢笔渗了墨,那星星点点的黑斑,张狂地杵在那儿。
你跳过了那一页。
你喜欢干净。
我知道,舅舅是家里“当家”的人。
纸页的一角向上卷起,很繁乱地叠成一团。如果你还在。会一页一页重重地抹平,让它屈服。
那一抹绿色,记录了你一生热闹的人脉。从未寂寞过,因为我知道,我永远都在你心中最柔软的那一方土地。
我拿着那本电话簿,当绿叶再次慵懒地摇晃。